卢氏的晕倒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徐大人和前刑部尚书关系不错,岫烟一家子进京的时候,老尚书特意写了一封引荐信。徐大人见邢忠颇通庶务,也乐的和邢家往来,徐夫人更喜欢岫烟、黛玉姊妹的聪明温婉,并不嫌弃卢氏只是个六品小吏的妻子而疏远。
此刻徐夫人见岫烟已经止住了血,便将小姐妹俩交给宋夫人。
“老姐姐,劳烦你担待着照看这俩孩子,我进去瞧瞧卢氏去。”
“你且去,这里有我,不会叫两个孩子吃亏。”宋夫人虽然冷淡,可关键时候并不乏热心肠。
黛玉哭的眼泪汪汪,眼睛肿的像一对桃核儿似的,而岫烟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唇瓣发青,却还强撑着安慰黛玉。
宋夫人一直没吭声,可暗地里始终观察着两个女孩子。
娇弱些的那个林姑娘一瞧就像个花骨朵儿,颤颤巍巍,弱柳扶风,寻常人家可养活不起这样的孩子,必定是从小娇生惯养,从没经过风浪的。
受伤的那个邢家小姐......宋夫人不得不承认,真是个有胆识的孩子。别说是个小姑娘,就是半大小子,见了这么多的血,只怕也要哭爹喊娘,可这闺女,从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不说,反而还要安慰别人。
宋夫人心中暗暗点头,这位邢姑娘倒是适合做名门大户的当家奶奶,沉得住气,禁得住事儿,大有有临危不乱的气度。不知怎的。宋夫人就想到了太上皇的元皇后,那位早早便香消玉损的詹家大小姐。
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元皇后去的时候,宋夫人刚刚做了亲。嫁给了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娶自己的丈夫。宋夫人的头抬嫁妆就是元皇后赏赐的一对玉如意,谁能想到。那位人人赞誉不绝的元皇后,最后死的却不明不白。
不留心还真没觉得什么,这么暗暗一比较,邢家的闺女和元皇后确实在某些地方肖似。
想到当年承蒙元皇后的恩惠,宋夫人便心软了几分,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坐到了岫烟身边。
“万幸只是撞破了后面,用头发遮盖一下。倒也看不出什么。”宋夫人仔细看来看包扎的绷带,“没有血丝渗出来,应该是止住了。我家有上好的创伤药,用来疗伤最好不过,等晚上我打发人送你们府上。”
黛玉止住了哭泣,泪珠儿还在眼眶里打转:“谢谢宋夫人。”
宋夫人轻叹一声:“这也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邢姑娘真没看清伤你的是何人?”
黛玉才要抢辨,岫烟已经死死的拽住了妹妹的衣角,只扭头与宋夫人道:“确实没察觉什么异样的人,只觉得头疼的厉害,看东西恍恍惚惚有些重影。”
宋夫人嘴角微翕,然而想了想,终究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
不多时,楼上脚步声匆匆。程夫人满脸的笑意:“两位姑娘快上去瞧瞧你们太太,这可是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黛玉彻底糊涂了,程夫人莫不是疯了?岫烟姐姐被人砸了个血窟窿,妈至今昏迷不醒,哪里来的喜?
倒是岫烟腾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太太……程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整两个月了。你们太太可真是糊涂,这么大的变化难道就没察觉出来?要不是郑太医是出了名的问脉高手,只怕你们太太还不信呢!”
姐妹俩赶紧上楼,卢氏正躺在刚刚程家老太太歪着的矮榻上,有几分难为情的看着女儿们。徐夫人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冲姊妹俩招手:“你们太太还难为情呢!这是好事,别人盼都盼不来,”徐夫人怜惜的摸了摸岫烟的头,这孩子原本的发髻都拆散了,白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倒显着岫烟的小脸清瘦不少。
岫烟却甜甜一笑:“夫人不用担心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我不受伤,母亲还不知什么时候查出来!我们太太又事必躬亲,万一累坏了身子,倒不如叫我先受些罪。”
徐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与后面上楼的宋夫人笑道:“姐姐听听,这丫头的嘴可真甜,我怎么就没这样一个贴心孝顺的闺女。”
宋夫人便笑骂道:“你们家三个儿媳妇是出了名的贤惠,总不能天底下的好事都叫你一个人占去!”众人说说笑笑,北静王妃和忠顺王世子妃两个也凑在其中,颇羡慕的盯着卢氏的肚子瞧。她二人成婚也有了年头,可就是迟迟没消息,不然北静王妃的婆婆也不会领着儿媳大老远跑到南边去求拜佛求菩萨。
眼看着年近四十的卢氏还能老蚌生珠,如何叫这二人不眼红?
北静王妃腼腆,不好多说话,倒是忠顺王世子妃性子爽利,直问邢家太太有什么坐胎的秘方,弄的卢氏一张大红脸,叫众人闷笑不已。
且说邢忠得了消息,向衙门里请了假就匆匆赶来,女儿头上捆绑的白布条让他差点没发飙,可又见老婆小心翼翼护着肚子的模样,邢忠就忍不住想乐。
程夫人亲自送了卢氏母女出府,临行前管家递来一大包名贵补药,灵芝、何首乌、羚羊角、龟甲胶等,也有给邢岫烟补血的,也有给卢氏养胎的。程家满心歉意,又不好表现出来,便只能接着送礼来弥补些。
虽然在三元楼的时候岫烟断定她没看见行凶的凶手,可大家心知肚明,除了福王世子再没别人。福王妃的父亲是文人中的一根脊梁,虽然没有入仕,但著书立说,使得北方学子对其推崇备至。因为有福王妃的父亲,世子李穆的“贤名”很早就在学子中间流传。
那些读书人未必知道孝宗有几个儿子,可却没几个不知道福王世子的。
如果砸伤邢家小姐的真是世子李穆......也许福王世子根本就没有外界传言说的那样好。
回到家中,管家早请了大夫来会诊,卢氏是惊吓过度,只要静养即可,倒是邢岫烟有些糟糕。王熙凤和贾琏一得消息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他二人还以为邢妹妹破了相,王熙凤更是一股急火,嘴唇上裂了好几道细细的小口子。
那大夫看着岫烟头上盖盅大小的伤口,一叹气:“邢老爷借一步说话。”
众人脸色大变,卢氏眼看着就要动胎气,邢忠忙道:“与其叫她们都悬着心,大夫有话大可以直说。”
“哎,既然大人已经这样说,老朽也不好再遮掩。小姐的伤口说深不深,是说浅却也不浅。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小姐的头发又浓密,上了伤药后必定是奇痒无比。依老朽的办法...... ”大夫瞥了一眼岫烟满头乌黑的秀发,沉声道:“只有绞了头发,才能让伤口愈合更快。”
“荒唐,荒唐,你这庸医,拿什么混账法子坑害我妹妹!”王熙凤破口骂道。那老大夫被羞得面红耳赤,索性一甩袖袍便要走:“既然这位奶奶信不过老朽的医术,老朽何必在这里受气!”
贾琏忙笑道:“您老人家先别急着走,好歹把话说明白。你一开口就要绞人女孩儿的头发,这和要命也没什么分别,难道就没别的好办法?”
大夫冷笑:“单论外伤这一块,慢说整个京城,就是黄河以北,也找不出第二个赶超过老朽的人。你们既然不信老朽的医术,大可以去寻别人来瞧,只是到头来想要治愈贵府小姐,还要用老朽的法子。”
邢忠和卢氏都不懂医术,但大夫的意思不难理解。要他们说,绞了头发也没什么,这伤口也不是三日五日就能好的,天越热,女儿越受罪。只是又不能不考量后果。
黛玉十五,岫烟也十六了,两个孩子眼瞅着要议亲,可哪家太太、公子也不会相中个没头发的小姐?况且这长头发也是个耗时间的活儿,几年下来他们家闺女为保养这头秀发可没少费心思,现在叫人家绞了,可比在心口上割肉都叫人心疼。
大家不由将目光汇聚在岫烟身上。
岫烟莞尔一笑:“还不到热的时候,先容我考虑几天。”
老大夫心一急,想也没想便道:“姑娘还应以大局为重!”
岫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大夫未免太热心了些!
老大夫也察觉到岫烟狐疑的目光,掩饰似的一咳:“医者仁心,老朽也不希望姑娘抱憾终身。”
老大夫的眼神有了几分不自在,而且刻意躲闪着岫烟的审视,撂下一副创伤药,逃也似的去了。
当天晚上,宋家果然来了四个婆子,都是四十往上年纪,穿带之物皆比主子不大差别。见卢氏的时候很是客气,见了岫烟更多了几分小心和巴结。
“我们三爷说,往日家里用的刀伤药性子太烈,唯恐邢姑娘受不住,这个是三爷亲自调配的,对姑娘的伤大有好处。”领头的婆子又拿出一支密封好的小瓷瓶,笑眯眯道:“这个止痒最有效,姑娘要是难受厉害的时候,就含一颗。三爷还交代,如果姑娘的药用完了,只打发个人去就行。”
余下的三个婆子忍不住好奇,偷偷打量邢岫烟。要知道她们三爷是出了名的冷,宋家等闲人都不敢近身,就连家里的两位少奶奶见了在镇抚司当千户的小叔子,也恨不得绕道而行,可见三少爷对女人没什么耐性。
谁承想,三爷对邢家女竟如此上心!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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