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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也知道这件事事关体大,不能随便乱传,她忙转身又出去打听,甚至把贾政的小厮叫来问话,最终才相信,二老爷说的确实是柳国公府,而不是他们家。
王夫人颓然倒在雕花大椅上:“我当初就该放下芥蒂,亲自去邢家说,不然哪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邢家是跟大太太不和睦,如今倒拖累了娘娘,这可不都怪我心胸狭隘?”
周瑞家的一惊,太太是难得把错儿往自己身上揽,可见这件事儿非同小可,对太太的打击不可为之不小。周瑞家的忙陪笑道:“太太又多心了,就算没了这位邢家的少爷,咱们宫里还有宝贵人怀着胎,那难道不是咱们娘娘的?到时候去母留子,也不过都看娘娘的心意而已。娘娘发发善心,就留她一命,娘娘不待见她,也不用娘娘动手,自然有上前逢迎拍马的人替娘娘去了这祸根。终归到底......咱们娘娘得有个儿子,至于这儿子是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我原先也这么想,要不是看着薛宝琴憨呆呆的,和云丫头颇为相似,我且不用得罪薛姨妈,非弄掉了宝丫头的名额,把个琴丫头推上去。”
周瑞家的忙接话:“那是因为太太想的周全,宝贵人可比宝姑娘省心的多。”
“只是如今已经有人惦记上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王夫人哽咽道:“琴丫头福气大,进宫就受宠,得宠就怀胎。就是咱们娘娘最风光的那会儿,也没这样顺顺当当。娘娘从宫里捎话出来,连皇后殿都盯着这一胎,娘娘只怕是护不住宝贵人的周全了?”
自古女人生孩子。不吝于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周瑞家的脸色一变:“太太的意思是......有人想对宝贵人不利?”
王夫人徐徐摇了摇头:“是周贵妃、吴贵妃这些人想不劳而获。她们早惦记上了宝贵人肚子里的孩子。”
周瑞家的气得跳脚:“这帮杀千刀的,自己没本事生,干什么去抢......”还没等说完。就意识到这话其实也在间接的诟骂元妃,周瑞家的嘴角顿时一阵抽搐,觑着王夫人的脸色,不敢再往下去说。
王夫人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换了往时往日,脸上的一巴掌总少不了周瑞家的,可这会儿王夫人半点心情没有。她扶着彩云。后面跟着唯唯诺诺的陪房,一行人去了贾政的外书房。
贾政这会儿也在和贾赦商量去柳家贺喜的事儿,听闻是二太太进来,便带了几分不悦。
贾赦笑道:“弟妹也不是有心,咱们都心知肚明。这种事儿终归到底还是皇上说了算,你没听说嘛?为了排挤邢家,万岁爷甚至从扬州搬来了那个欧阳家!依着我的意思,什么邢家,什么柳国公府,通通都抛在一边,先打点好了欧阳家才是正经。”
王夫人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后半句,忙道:“大老爷说的正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皇上摆明了不愿叫殿下落一个被人遗弃的名声,说是被书香门第的欧阳家抱养,总比邢家强百倍!”
贾政闷不作声,贾赦便起身要走,一面往门口行,一面说风凉话:“二弟可别贪嚼反烂了一口好牙!”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王夫人讪讪的凑到贾政身边,轻扯贾政的衣袖:“老爷,大老爷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木已成舟,咱们总不能奢望皇上改变了初衷!”
贾政越想此事越气,一把甩开王氏的手,怒不可遏道:“你还有脸说?我早叫你准备两万两银子给邢家送过去,可你办的那叫什么事儿?”
王氏好生委屈的模样:“老爷不当家,哪里知道这柴米油盐之贵?我倒是想送,可银子呢?老爷开口就是两万两,好阔绰的口气!”
“你当我糊涂呢?老太太唯恐你办不妥此事,早叫鸳鸯收拾出了她箱底的银钱,凑了一万两,如今只叫你再添一万,难道就是割你的肉了?你这愚妇!非但不给,反而把老太太的一万两银子也贪墨了,我若不是看在咱们夫妻多年的份上……王夫人把手帕一甩,顿时冷笑:“老爷也知道咱们夫妻多年?我当年轻时候的情分你且都忘了呢!既然你知道,我也不怕告诉老爷,银子我给了娘娘。咱们有再大的能耐,终究不敌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话!”
王夫人出嫁的时候,和王熙凤一样,都是三万两银子的嫁妆,这之中还不算铺子和田庄,后两样每年都能得四千两左右的红利。要不是这些银子打底,王夫人和凤姐儿也没那样大的底气。可自从元春进宫之后,王夫人手里能挪动的私房银子机会都送去了宫,家中嚼用多时凤姐儿在用她的陪嫁描补。
那日鸳鸯送来一万两银子,虽然百般叮嘱,是老太太叫她给邢家送过去的,可王夫人脑袋一热,裹上一起偷偷递进了宫。
贾政与王氏闹的不欢而散,前者去了贾母那里赔不是。老太太一听果然大怒,撑着病躯叫来王氏,非逼着王氏去邢家。
“你这糊涂的东西,目光好不短浅,你既早知宝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还不想方设法给笼络了邢家?现在大局已定,我看你拿什么救娘娘!”贾母手里抓着一柄沉香木的如意,狠狠敲在床沿上。
鸳鸯等人赶紧来劝:“老太太别气坏了身子!”
贾政闷葫芦似的不吭声,老太太喝了口舒心汤,鸳鸯捋着贾母的脊背,帮她顺气儿。
“你自己的银子我管不着,可我叫鸳鸯给你的那一万两,你立即凑出来给邢家送去。你不愿意去,我只叫你媳妇走一遭!”
王氏见那母子俩都恨不得把自己撕了似的,心灰意冷之下,也只能应了。
一回王氏的上房。周瑞家的犹犹豫豫问:“老太太催的急,咱们那银子可还没……王氏赶忙捂住周瑞家的嘴:“害死我,你忘了凤丫头是怎么被赶出去的!”
周瑞家的忙讪讪一笑。甩手就抽自己的脸:“我又犯了浑病,太太别怒!”
王熙凤当被逼的甚是狼狈,要不是贾琏不离不弃,凤姐儿因放印子钱的事儿必定要有个重重的处罚。王夫人眼馋这每月近乎一半的利钱,便暗暗指挥了周瑞家的和她女婿冷子兴,专门拿了公中的钱和自己的私房银子去放高利贷。
事情瞒的紧密,竟无一人知晓。
王氏坐在床沿。闷闷道:“你和彩云、玉钏儿把甄家送来的那几个箱子收拾收拾,能换钱的先拿出来抵押在当铺,等将来咱们手头上宽裕的时候再赎回来。”
周瑞家的又急又怕:“太太,甄家前次送来的银子咱们都已经挪用了,这万一……万一甄家来信收回东西。二房拿不出钱和东西,甄家焉能善罢甘休!
谁料王夫人只一阵冷笑:“甄家?甄家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娘娘说了,皇上如今已经腾出手来,只等收拾甄家呢!这些年我们替甄家也没少说过好话,就当这些东西是他家酬谢我的也不为过。”
王氏见周瑞家的仍想开口说话,便摆摆手:“速去换银子,打点了邢家那无底洞才是正经。”
周瑞家的无法,只能委托女婿冷子兴将几件稀世古董拿出去典卖。冷子兴有个古董铺子。眼光毒辣,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他偷偷隐匿下了一件鱼藻纹的大罐,余下那些东西更重重抽了三分提成,贱卖给了那些与之交好的古董商。
王氏不懂这些猫腻,只认银子了事。
隔了没两三日。太妃的白日即过,孝宗才颁布圣旨,将遗在民间的皇子接回宫廷教养。欧阳家保护皇家血脉有功,赏一等轻骑都尉的闲散官职。至于邢家,从头到尾没提半句。
凤尾胡同里顿时热闹起来,可惜门庭若市的是对面欧阳府,门可罗雀的才是邢家。
王夫人坐了一乘二人小轿,只带李宫裁往邢家来。只到门口就再也挤不进任何车马,害的王氏不得不徒步上门。
李纨挽着婆婆:“欧阳家可得意了,平白得个皇子,又有了皇上的封赏,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便宜的好事!”
王氏冷笑不语,似在嘲讽邢家,又似在讥讽欧阳氏。
王夫人来的可也巧,柳国公夫人也在,三个女人凑在一处,为共同的利益也不得不握手言和。
柳太太觑着卢氏的脸色:“我都替你们家觉得委屈!好容易养个儿子到七八岁,没沾光也就罢了,还要被对门嘲笑!也亏了妹妹好性子,换了我,我非将那请帖摔在他们家大门上!”
圣旨下的第二天,欧阳家的老太爷就进了京城,对二儿子在凤尾胡同置的这处宅院十分满意。更下了帖子,一定要邢忠带着全家去府上做客。明着是叫两家多多走动,其实是想借机讥讽邢家无能!
王夫人看了看帖子,一阵冷笑,难得站在卢氏这边说话:“这欧阳家摆明了没安好心,专门做戏给皇上看呢!若我是舅太太,我就去!大不了大家撕破脸,谁是什么底细,都叫皇上看个分明!”
卢氏忙笑:“二太太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们不去更叫他拿住了短处,所以我打发了邢丫头去瞧。”
柳太太颇为感慨:“邢太太就是好福气,满京城里打量,没几个能和你们家大姑娘相比的!既然说了,我倒也厚着脸皮来问问......大姑娘可是订下了亲事?”
王夫人眼皮子一跳,没接话,却更加聚精会神。
“看了几家,都不中用,后来我们老爷也琢磨了,邢丫头还小,我们又舍不得,再略等几年也可。”
柳太太忙笑道:“我早先也是你这个想法......只是你瞧,我们家大丫头这不就活生生耽误了?女孩儿呦,可不比那哥儿。依着我的意思,邢太太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我这里凑巧有个合适的人选,不如......邢太太瞧瞧?”
卢氏没有立即回绝,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
柳太太便以为此事不是完全没准。对待卢氏就更殷勤了几分。
王夫人将一切看在眼中,不断鄙夷柳国公夫人的谄媚和阿谀,但又不禁在自己心中暗暗忖度。
柳家明摆着是想和邢家一齐联手对付欧阳家。帮着柳充仪在后宫站稳脚跟。柳家有儿子,难道贾家就没有了?即便贾家没有,可还有个王家,薛家!
王夫人一心二用,一面敷衍另二人的交际,一面在心里过滤家门中适婚少年。
荣府除了宝玉再无旁人,王氏可不想如贾母的意。况且她还舍不得儿子配邢家这种粗人呢!可惜贾环叫了几岁,不过也并非全完没有可能。
东府荣哥已经娶了填房,另有个上得了台面的贾蔷,年岁相当,相貌也好。家事也还要得。
其实王夫人心里最属意的便是薛姨妈的侄儿薛蝌。相貌一流,气度不凡,除了这商贾的身份不能和宝玉匹敌,余下样样都不凡。
王氏才欲张口,可看着柳国公夫人口若悬河的夸赞着她夫家的侄儿,王氏心里便有了不忿,顺势就将薛蝌这人选收了回来,只在心底默默换上了贾环。
晚间欧阳家散了筵席,凤姐儿和岫烟联袂回到邢宅。
“原来欧阳家和大长公主家还有旧。今儿在他们府上,大长公主派了小儿媳亲自过去贺喜,言语间可多有维护的意思呢!”岫烟叹道:“这位大长公主在太上皇面前分量极重,如果她站在欧阳家这一边,我们想要翻局,就更是难上加难。”
凤姐儿迟疑了片刻。“我也不敢肯定,但是好像听说说过,这位大长公主在江南专门放印子钱,手底下几个分号,连官府都不敢管,可我也只是道听途书,究竟怎么样,竟不敢十分肯定。舅母多留心,怕欧阳家早巴结上了大长公主这条大腿。”
卢氏长叹一口气:“欧阳家把个好好的闺女活活逼死,反而成了有功之臣,我们却成了人皆喊打的过街老鼠,整日提心吊胆。”
岫烟抱着卢氏的手臂,往日的笑脸也换做了一幅哀婉的模样。邢家最近逢难,诸事不顺,除了卢氏有喜以外,竟再也找不出令全家人高兴的事儿。
那些等着看邢家笑话的人也不少,当初还颇有来往的龚太太,因为不知哪个小人的诟病,竟坚信是邢家的错儿才叫女儿死于非命,如果当初邢家肯用邢岫烟换了大女儿去戚府,后面也就不会发生那种可怕的事。
所以邢家看似落难之后,龚太太就带着小女儿频频往来于欧阳家和左家之间。
又或者袁可立家,他们家一看风向不对,从邢家门前经过的时候都要避到墙根下走,可却日日往对面欧阳府送瓜果,唯恐别人不知道两家亲近似的。
岫烟想到那些势利的嘴脸,便冷笑道:“我现在总算领教了什么是富贵人的无耻,什么叫捧高踩低。”
凤姐儿笑道:“大妹妹何必跟这种人怄气!我落魄的时候,见过的嘴脸比这下作百倍!头一个踩我的不是别人,竟是我房里人!那些婆子都以为我永无翻身之日了,就想着先作践我一番出往日受的闲气,哼,打量我是个好欺负的性儿呢!不是我当着舅母和大妹妹面前告状,你们可想不出来,合着伙儿要为难我的是哪个?竟是我们二爷的乳妈妈!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凤姐儿想到赵嬷嬷的那副嘴脸,便一阵阵作呕:“亏的我当初给她俩儿子四处谋差事,还险些把廊下的芸哥儿给耽误了!”
岫烟听她说贾琏乳娘的不是,忙趁机说了在大观园中贾迎春和婆子媳妇们的闹剧。
凤姐儿大皱眉头:“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儿。二妹妹木头的性子,我嫁进来的时候可不想好好带着这小姑子?偏冷木头一个,我有心也没处使去!怎么?二姑娘那里闹的欢?”
卢氏便说了几句当时的场景,王熙凤气的脸蛋通红,要是换了她在,这些婆子焉敢放肆乱来?
荣国府果然就像丈夫贾琏说的那样,大树将倒猢狲散,早已经是暗流涌动,可惜王氏根本瞧不出门道。或许探春明白几分,但王氏绝不会信赖一个庶出的女儿。
一时三人借着贾迎春的话,只说荣国府情势堪危,倒也和邢家类似。
转眼便入了仲夏,白日里闷热的出奇,京城一连十几天不见半个雨点,钦天监的人算准了三日后会有一场大雨。谁知又等了三天,雨水还是迟迟不降。
田间劳作的百姓可等不得,那刚抽芽没多久的麦苗都蔫头耷脑的垂着,心疼的那些农夫们跪地求天。
朝野上下便渐渐有流言传出,这大约是老天爷不待见皇家新血统,是刻意为之,要是皇上执迷不悟,或许更大的灾祸还等着他们呢!
消息慢慢就传进了内廷,最后甚至惊动了太上皇。太上皇打发身边的人去召孝宗。
孝宗心中七上八下,隐约觉得和正德有关。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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