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区边上紧挨着一个托儿所,温艾被安父安母托进去过,呆了一个多月,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天天跑到对门的王奶奶家躲着。
王奶奶孤寡老人一个,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巴不得小孩子来闹腾,就跟安父安母说愿意帮他们免费带孩子,安父安母一个劲儿地道谢,还往王奶奶家塞了一大堆补品。
家属区里还有个叫苗苗的小女孩也是个例,每天有在家待业的妈妈带着,从来没踏进过托儿所的门。平日里,其他小朋友都去上学了,温艾就和苗苗凑在一块玩。
“咦?”苗苗从单元口里跑出来,蹲到正在玩泥巴的温艾旁边,好奇地看了他身后的岳骁一眼,“筠筠,这是谁呀?”
温艾低着头把垒起来的泥房子拍打结实,漫不经心道:“不认识,谁知道是哪家的啊reads;。”
“哦。”苗苗挽起袖子打算捏个泥人,一边挖着地上的泥巴,一边仰头看向岳骁,“喂,你叫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岳骁先是看了温艾一眼,见他没反应,就朝苗苗礼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岳骁。”
“我大名叫吴思甜,小名儿叫苗苗。”苗苗也冲他笑了笑,“你叫我的小名儿就好。”
苗苗这小姑娘挺开朗,邀请岳骁和他们一起造坦克,岳骁不想让温艾觉得自己抢了他的朋友,摇摇头婉言谢绝,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他们玩。
王奶奶和苗苗妈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聊天,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一眼,以防有人贩子拿糖把小孩子哄骗走。
温艾和苗苗又是坦克又是战机的造了一整队武装力量出来,玩尽兴后,跑到一楼住户家里借了水龙头洗手,然后又商量着去花坛边采官司草来斗草玩。
岳骁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温艾身后,尽管没出声,但还是把温艾给搞烦了。
“你是跟屁虫吗!”温艾转过身瞪着岳骁,抱着胳膊埋怨,“老是撵在我屁股后面,不觉得自己很讨厌吗?”
“我要保护你。”岳骁认真地看着他,顿了顿补充道,“爸爸说的。”
“保护?”温艾哼了一声,抓起岳骁细瘦的胳膊甩了甩:“就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五六岁的小孩声音稚嫩得很,温艾长得又可爱,这会儿一副耀武扬威的奶崽样儿,岳骁挨了他的骂,却一点脾气都生不出来,相反的,他还产生了一丝满足感,暗自希望弟弟能多和他说说话,哪怕是像这样娇娇气气地骂他两句也好。
温艾和苗苗绕着花坛揪官司草,揪着揪着走到了小卖部旁边,一条大狼狗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龇着嘴一股子凶恶劲儿,上下两排锋利的獠牙还滴着口水,估摸着咬断他们这几个小豆丁的脑袋,只需要“嘎嘣”的一下。
大狼狗狂吠着朝三人扑来,温艾吓得大叫一声,两只手紧紧地缩在胸前。
岳骁也害怕,但听到温艾的叫声后,他的脚愣是自动向前迈了一步,把傻站着的温艾往身后一揽,笔直地站在前面为他挡住危险。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一秒钟之内,大狼狗飞扑在空中的身姿突然一滞,嗷呜一声摔在了地上。
岳骁这会儿才看见狼狗脖子上的项圈以及绷直的铁链,重重地松出口气,转身拍了拍温艾的背:“不怕,它被链子拴着。”
温艾小脸苍白,手还紧紧地拽着岳骁的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杀的,哪儿来的死狗!”苗苗妈跑过来把呆坐在地上的女儿抱起来,绕开大狼狗走到小卖部的正面,在柜台上用力一拍,“刘打铁!你闷声不响地搞这么凶条狗来干什么!想要吓死个人啊!”
“我也是被偷怕了呀!”刘打铁从里屋走出来和她理论起来。
王奶奶慢一步赶了过来,往温艾和岳骁一人嘴里塞了一颗糖:“吃点甜的压压惊。”
小孩差点被狗咬,大人也跟着吓一大跳,这下谁都不想再在楼下待着了,王奶奶牵起两个小孩上了楼。
安父安母下班后听说了这件事,在饭桌上大力地表扬了岳骁一通,温艾还搁那儿端着架子,嘴巴抿得死紧,就是不愿意开口跟人家说声谢谢reads;。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母讲完故事关门离开,岳骁不打算再挨一脚,自觉地掀开被子准备去书桌上睡,他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温艾突然举起手抓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摁,他的脑袋就又回到了枕头上。
“你就睡这儿。”温艾翻过身背对岳骁,哼哼道,“就今晚。”
岳骁以前在福利院时,都是两三个男孩挤一张小床,前半夜头碰头,后半夜就变成了头挨脚,遇到脚丫子没洗干净的,那味儿能把人给熏醒。
现在他躺在舒适的床上,旁边睡着娇娇小小的弟弟,呼吸的空气里都带着弟弟身上的奶香。
这一晚,岳骁睡得异常香甜。
温艾虽然放出了话,但第二天到底还是没有把岳骁踹下床。
可以说,岳骁冒着被狗咬的风险,从温艾这儿换取了一张上床许可证。
安父安母打算九月份就让温艾和岳骁一起去念小学,中间这半年时间,就把他们送去少年文化宫上兴趣班,陶冶陶冶情操。
绘画课上,老师给每位同学发了一盒颜料,让他们先自由发挥一幅画。
温艾捏着自来水笔在画纸上涂涂抹抹,十个手指头都沾上不同的颜色后,终于画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他得意洋洋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扭头去看旁边的岳骁。
温艾眼皮一撑,愣住了。
岳骁的画很美。
从岛屿延伸出来的沙滩上并肩坐着两个人,他们看着前方蔚蓝的大海,海天相接的地方,金红色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温艾怔怔地看着这幅画,一瞬间,他仿佛真的坐在沙滩上,呼吸着咸湿的空气,和身边的人一起等待日出。
似乎还有音乐萦绕在耳边。
岳骁的画被老师拿走了,说是要给她带的其他班的学生观赏观赏。
温艾心里莫名的不舒服,不知道是因为老师表扬了岳骁的缘故,还是那副画的缘故。
回家后,温艾嚷嚷着不想学画画了,好一阵撒娇打滚软磨硬泡,安父安母只得又跑一趟文化宫,麻烦人家帮忙换个项目。
文化宫紧俏得很,大部分班级都满员了,负责老师
师协调了一下,最后把温艾插到了国标舞班。
舞蹈老师是个看人先看脸的女青年,温艾一进班,她就被那张无辜的小脸蛋征服了,课堂上面,对温艾格外地关照。
温艾在老师那里受了特殊待遇,对这门课自然而然地上了心,老师说要培养乐感,温艾回家后就抱着收音机听音乐,睡前故事也取消了,把收音机放床头,听着音乐入眠。
只是他这入眠速度也太快了点,一首歌还没放完,他就自个儿缩在被窝里睡成了小猪。
电台里还在播放当下的热门歌曲,邓丽君抒情地唱着,岳骁静静地听着。
“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
这段歌词岳骁理解得懵懵懂懂,他翻了个身,看着温艾熟睡的背影,心里忽地一暖——
如果是为了弟弟,他也愿意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