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母爱泛滥了。没想到这只狐狸柔弱扯衣角的样子居然这么可爱。
她在梦中央求着谁留下来呢?
我伸手抚在她皱起的眉上,想了想。嗯……定然是做了什么噩梦,下意识地就想喊自己的母妃,或者是那位已故的老王爷了。唉,苦病思亲,人之常情。
想那性子清冷的晋王妃一心向佛,早早就抛开了丈夫孩子云游修道,可知她的女儿如今正被人追杀,落魄狼狈之时这般念着她啊。
这样想想,其实郡主也怪可怜的。我一时间感同身受,又生出了不少恻隐之心。
算了,就勉为其难,好人做到底吧。
于是我拉起郡主的柔荑握在自己手里,轻轻拍着,呵呵笑了两声,特猥琐地说道:“凝儿别怕哈,娘亲就在这里哟,虽然你这孩子性格恶劣不讨喜,但佛祖还是会保佑你平安的~~呐,你现在就乖乖睡觉,不许任性哈,不然娘亲就把你扒光光了打屁股额呵呵~~”
演得特开心的时候,抬眼却见郡主正幽幽看着我,深邃的眸眼已经恢复清明,此刻泠泠泛光,看得我发秫。
有没有搞错!郡主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浑身一哆嗦,赶紧扔开郡主的手。这会儿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啊,自己刚才做了件什么蠢事!
羞臊热意还没爬到脸上就被迎面而来的寒气给冰冻了。我感受到那森冷的威慑,惊觉不妙,想了想,立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挤出几滴眼泪,抬起脸来凄然道:“啊郡主,郡主你终于醒了!!担心死人家了!人家还以为……还以为……”
“哦?真的担心我么?”郡主声音冷冷的,也不知是不是怒极反笑,嘴角竟勾起了些。
我后背发凉:“当然是极为忧心的。”
“可你刚才不是很开心么——娘亲?”尾音上扬,媚中带刺。那声娘亲叫我无地自容。
“不,不是那样的……”我紧张得都快结巴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在害怕什么呢?
我现在可是拿捏着郡主小命的人啊,害怕的该是郡主吧。镇定下来我后退一步,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什么娘亲,郡主你定是烧糊涂了才生了幻觉。之前你被毒蛇咬伤,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的,你没一点印象么?唉,好在毒解了,现在也退烧了。”
“不过郡主,你还是先把衣服脱下来烤干吧,不然会染风寒的。”
郡主不作回应,直勾勾看着我,突然柔声道:“大花,你过来。”
嗓音里仍有些沙哑,却意外好听。
我刚镇定下来的心又开始晃动了,忐忑地挪过去,没想到她抬手就拧住了我的耳朵,语气森森:“呵,你好像很得意啊,敢捉弄起本宫了是不是?别以为现在故作正经就没事了!”
“呀呀,疼疼疼!”我缩着脖子叫道。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连师父都没舍得拧过我耳朵啊!
我气呼呼地瞪过去,却冷不防被这火光映照下的容颜晃了眼。此刻微皱起的眉,含着恼怒的眸子,冷冷抿起的唇……都莫名叫人心颤。这是素日里难以见到的,喜怒外露,表情生动的郡主。
“转过身去,闭上眼睛!”走神的时候,郡主放开了我的耳朵,冷声道。
我不太情愿地揉着自己的耳朵背过身去,随后就听到了窸窣脱衣服的声音。她大概也觉得身上穿着湿衣服难受,想脱下来烤干了。
“不用我帮你么?”我试探着问。
“怎么,你觉得我的力气恢复得还不够?”身后传来玩味的语调。
想到耳朵上火辣辣的疼,我乖乖闭了嘴。很快郡主就把外衣递到了我手里,道:“扶我过去坐。”
她只吩咐了一句,但好歹我也是服侍了她这么久,自然能听出其他没说出来的话。于是认命地把她扶到那靠近火炉些的地方坐下,然后就走到另一头默默地烤起了衣服。
“郡主,我们也算共患难了吧。”安静了会儿,我觉得无聊了,就开口道。
郡主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郡主,你有没有信号弹什么的?”我又问。
她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些?”
“书上看的。”我将衣服翻过另一面烤,边随意地说:“王公贵族出游不都会揣着一个信号弹什么的,好在遇了险万不得已时拿来求救么。”
听了这话,她秀眉轻轻一挑,嘴角边的弧度也随即加深了些,还添了些许嘲讽意味:“你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怎么有点趁机报复的意味。我郁闷地看向对面美人,那人却轻巧地移开了视线,抱膝而坐,脚尖愉快地往地面轻点了几下。
我也不说话了,烤干衣服后递过去给她,然后脱下自己身上已经半干的衣服继续烤。
现在外边大雨还没停,噼噼啪啪地敲打在屋顶上,大有要下一整夜的趋势。我给郡主喝了些水,然后整理了那张竹床让她将就睡下。
她倒是不挑剔,和衣而卧。许是累极了。
我看着她躺在床上的侧颜,凝神听她趋于绵长的呼吸,思绪复杂。
郡主是真的安心睡着了么?难道就不怕我对她不利?
倒不像是这只狐狸的作风啊……混沌地想着,我也耐不住打了个哈欠。伸手摸了摸折藏在腿侧的冥风,指尖往剑柄上反复摩挲许久,终究还是收回了。随后熄了炉子,在这头睡下。
这一夜,我竟然梦见了死去的师父。他白衣翩翩,负手立在一棵树下,光影斑驳交错,只留给我一个颀长而挺直的背影。
然而我还没激动地开口,他就厉声训斥道:“逆徒,为师向来教育你要知恩图报,光明磊落,做个顶天立地的杀手,你都忘了吗?”
“没忘记啊!”我急声回答。
“没忘记?那你为何对晋安郡主心存歹意?”他依旧背对着我,说:“就算是暗杀目标,人家也救过你一命,你怎能不顾道义欲要趁人之危!你这样,跟那些不入流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救了你一命!这个人情,你得还,不然传出去简直丢我的脸,令我们傲天派蒙羞!”
“可这山野之地,没人看见啊,我趁机下手也不会传出去的。”我道。
“住口!”师父厉声喝断,冰冷的气息猛然袭来,周遭霎时变得阴暗扭曲。
“简直卑鄙无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弟咳!咳咳!”他是真动了怒了,身形颤抖间,竟咳出了一口血:“你,你若真要这样做,为师宁愿后继无人也不愿见门派清誉毁于你手,为师要带你去祖师爷面前悔过!”随着这话,一只手化作利爪直直伸过来。
“啊!”我叫着惊醒,从干草上弹坐了起来。茫然喘息几下,待慢慢平复时,发现外头已经大亮了,雨也停了。我擦了擦额头冷汗,低头却见自己身上盖着件外衣。
郡主帮我盖上的?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就要去看那竹床。
但未及回身,一把剑就架在了我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