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孙彬动怒了,眉蹙着,脸色冰冷:“小伙子,做人说话留点情面,就凭你刚刚那段话,我就可以告你。我想你绝对承担不起法院判决的赔偿金额。”
一提到钱,左言就有些怂了,他视线飘了飘,然后强撑出一副高人的模样,说:“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们。”
说完,左言大摇大摆的与晨子曜擦肩而过,就要离开。
“等一下。”晨子曜开口。
左言脚颤了一下。他现在面对晨子曜别的都好说,就是有那么一点心虚。他记得柏叔说过,晨子曜有权利让他赔偿之前自己用掉的钱,将近三万块呢!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拿不出!
晨子曜却在身后说:“你为什么知道我和我哥真正的关系,谁告诉你的?”这件事就算在他的工作室里都是秘密,更何况左言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左言愣住,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光顾着嘴上过瘾了,又说漏嘴了?
“谁告诉你的?说话!”晨子曜抓着左言的肩膀,将他强硬的拉扯着面对自己,眼中闪着光亮。虽然一时间他还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这一个漏洞却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好似只要左言回答出某个答案,他就可以心满意足。
然而,左言急中生智:“警察!警察说的啊!”
晨子曜眼中的光亮破碎,惨烈一笑,是啊,他在期待什么,他哥一直在青城山里飘荡,若真是还有理智,又怎么会不回家看看自己。而且就算退上一万步说,哥有什么理由和这个小子在一起,还将这些秘密告诉这个小子?明明是借着死人发财的混账东西!
左言怕对方提起钱的事,趁着晨子曜愣神的时候,抬手一挥臂,脚下抹油的跑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谁?”孙彬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左言狂奔的背影,问道。
晨子曜回过神来,脸色黯然地说:“你自己去吃饭吧,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孙彬蹙眉,最终点头同意了。
晨子曜独自按开电梯,走了进去,小赵和小于都和孙彬吃饭去了,他没有胃口。左言的出现再次提醒了他曾经错过的、做错的那些事,尤其是让哥独自一人在野外呆了一百多天的时间,暴尸荒野,被野兽吞噬,那好似无穷无尽的折磨,让他自责的不行,好似蚂蚁在啃食着他的心脏,疼痛让他的手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
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发现电梯根本就没有动,他忘记了按下楼层的按钮。
按下三十六的楼层按钮,他脱力的依靠在电梯边上,转身看向电梯外面。
这是一个外挂式的半圆形的电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远处的万家灯火,银盘般的月亮高高挂在天空,灰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但是却莫名给人一种晦暗朦胧的感觉。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月亮的光芒,铺天盖地的黑色,并不浓郁,像隔了一层黑纱,呼吸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堵塞,只是视觉上的改变。
但是,很快,黑纱如同一束光束一般扫过了他的身体,飞向了远方。晨子曜的眼睛睁大,瞳孔收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是什么!?
一个人。
一双巨大的翅膀。
人是正常的大小,翅膀却大的可怕。
遮天盖日。
那人背对着自己,飞向远处的天空,朝着月亮,越飞越远,直至变成了鸟儿般大小。
“叮咚!”
三十六层到了。
晨子曜却站定在电梯里,久久无法回神。
同一时刻。
左言已经坐在了他爷爷的对面,房间里引魂铃持续不停的响着,这让他有些紧张的左顾右看,就怕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看见了兀亖。
“看见什么了?”左羌也有些紧张的问。除了引魂铃,他压根就没有探知鬼怪的手段,这铃铛闹了他一天一夜,要不是为了赚晨子曜的那笔钱,他早跑了。
左言摇头:“没,没什么。”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供奉了一个鬼仙祖宗,只是从未见过面。后来他十二岁那年,按照惯例,他要和鬼仙祖宗签订奉契。
奉契是奉养契约,奉契签成,他就要按照祖宗的命令行事,以换取必要时刻鬼仙祖宗对这个家族的庇佑。
左家早已破落,签订仪式也搞的迷迷糊糊,爷爷稀里糊涂的拿错了契约,等他签订契约的当天晚上第一次看见兀亖的时候才知道,他竟然和兀亖签订的是伴契。
伴契和奉契不同,从签订契约那日起,他必须要陪伴兀亖直到死,就像是教廷里的圣子圣女一样,不能结婚,不能恋爱,只能全心全意的侍奉兀亖,直到生命的终结。当然,将全部奉献给鬼仙是可以换取到可怕强大的力量,三百年前的左家,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子孙为了家庭牺牲自己的幸福,虽然不能成为族长,却是家里实力最强,权利最大,甚至可以一言否决族长的存在。奈何到了近代,因为一些历史政权的原因,左家在左言的爷爷的父亲,也就是左言他太爷爷那一辈,被当成地主打的翻不了身,从一个极富盛名的天师大族变成了朝不保夕的贫民,什么签订仪式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了。
总之,左言作为二十一世纪被新媒体洗脑过的有为青年,让他陪着一只鬼过一辈子是绝不可能的!什么狗屁倒灶的力量,他根本就不信供奉了兀亖还能飞天走地不成,因此在有了自主能力之后,理所当然的跑路了。
正是因为他对那个契约和兀亖本身的厌恶,他从未对他爷爷提过自己被一只老鬼缠着的事,因此这个时候爷爷问他能不能看见鬼的时候,他也就习惯自然的否认了。
也就是因此,才会让左羌一直以为鬼仙祖宗一直安分的在家里修炼,殊不知,实际上那位老祖宗自己寻着契约摸到了乖孙儿的身边,到处玩了一圈不说,还占了乖孙儿的便宜,差一点就被从头到脚“吃”干净。
左羌还是很信自己孙子的,也就不再问这件事,则是将洞天珠拿到了左言面前,问道:“你帮我看看晨昱柏是不是在这里面,这珠子的感觉怎么不太对劲呢?”
“……”左言很想说,就算你看得见柏叔,你收得了他吗?就柏叔现在的实力,你要把他收进洞天珠里,怕是被珠子吸成人干都不行。当然,老人家是要靠哄得,他接过珠子,看了一眼,说道,“爷爷,今天是七月半。”
“嗯。”左羌点头,“你别跑出去,别和鬼怪对眼,有爷爷在,没事的。”
“不是,爷爷,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和晨子曜有宿怨,刚刚在楼下的时候我还骂了他一顿,说他克父克妻天煞孤星,所以吧……这次的活儿可能不行了。”
“什么!?”左羌跳了起来,摘下拖鞋往左言的身上招呼。
左言跳到一边,嗷嗷大叫:“别打别打!我想到办法了,有办法,你听我说,我真的有办法!”
左羌举着拖鞋的手高高举起,气不打一处出,“什么办法?到嘴的肥肉都能给跑了,平时没发觉你能耐啊?突然长本事了是不是!”
“先别打啊,等我说完再打,爷,爷爷。”
“说。”左羌放下了手,却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句,“那可是身价不知道多少亿的大明星,你怎么得罪他了?”
“先别说这事。”左言觉得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当务之急还是把自己解决问题的想法说出来。
他说:“我刚刚在楼下看见了晨子曜,他双目赤红,应堂发黑,唇燥裂有血丝,你说过的吧?七情上头,盈满则减,盛极则衰,你看他现在一脸衰样,今天又是七月半,他有没有可能撞鬼啊?”
左羌愣了一下,扬眉:“你是说?”
“嗯。”
“他也就是被鬼吓一下,又不是短命相,丢不了命,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做梦。更何况宾馆人气旺,寻常的鬼怪哪敢进来?”
“我来的时候看见一处有挺多孤魂野鬼。”
“你是说?”左羌愣了愣,面色一正,面色凝重的摇头摆手,“不行不行,有违天和,减寿,做不得,不能做!”
左言“啧”了一声,他觉得吓一吓那人渣都便宜他了!
事情谈不下去,好在左羌的怒气暂时也掀了过去,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晨昱柏在不在洞天珠里,于是指着左言的手掌问:“先别提这件事,你快看看晨昱柏在不在里面,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那个……”左言舔了舔嘴唇,说,“柏叔肯定不在珠子里,这是说来话长,我从头和你说,你看我腿现在不还没有好吗?其实就在上个月我来过一趟青城山,就在那个时候……”
……
晨子曜直到回到房间,还在回忆之前那震撼的一幕,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说错把鸟类看成了某种类似于天使一样的生命。
这世上会有天使吗?
不过是为了取悦酷爱幻想的男男女女而出现的幻想生命罢了,非要刨根问底,无外乎就是一些宗教信仰里面的虚构生命,无论在书写上多么的真实,也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社会。
晨子曜试图理智的分析自己看见的那一幕,他更倾向于前者,这几天自己喝的酒比吃的饭还多,睡眠严重不足,出现幻觉的可能性很大。
回到宾馆,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相册,新买的手机里没有哥的照片,这个时候即便想要睹物思人也做不到。
真的很久了,自从自己午夜梦醒看见哥脑后的白发后,好像整个人生路都在那个夜晚拐上了一条歧路。疏远,出轨,盲目的追寻着世人约定俗成的幸福人生,没有电话,很少见面,自然也不会有合影,甚至不敢回家,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看见了哥,他就想要和哥做.爱,想要完全的占有哥,让哥随着自己的节奏起舞,让哥喘息和呻.吟,那种完全拥有哥的感觉美好到好像梦境一样。
不敢靠近,却无法远离,违心的想要努力走出去,可事实上却只是把自己的真心囚禁在了方寸间。
于是,在他转头的时候,却错过了自己最渴望的人。
我该做什么?
才能够继续拥有你呢?
放下手机,躺倒在了床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残留的恐怖画面……他浑身是血的趴在一堆红骨上,握着那残破的手骨,亲吻着银亮的钢钉……就好像吻在哥的手背上。
脑海里的画面尽管扭曲而恐怖,但是躺在床上的男人却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这个时候,一团黑影正在这栋宾馆里穿行,钢筋水泥无法阻挡他的脚步,他轻松的在每个房间里穿过。
最后,黑影来到了三十六层的豪华套间里。从客厅到卧室,最后停在了卧室的床边。他只在地板上露出了半个脑袋,一抹银光在灯光下流转,慢慢的,他扬起了惨白没有表情的脸,露出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最后,他确认了对象,从地板里缓缓钻了出来,朝着床边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