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蕙此时脑子一片空白。
虽说有些零碎的记忆隐约闪现,她却是抓不住重点了。陈谦说是她先缠上的他?怎么可能!虽说自己却是对陈谦有些意思,可此时她还没决定就嫁给陈谦!
而且名不正言不顺她就和陈谦有了关系,简直就是媾-和!许蕙并非无知女子,她和陈谦还没有名分就先失了清白,陈谦倒无所谓,可是她就太被动了。
许蕙竖起眉毛,瞪圆了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若不是身子太过酸软疼痛,她非要站起来好生跟陈谦理论一番才是。饶是如此,她还撑着床,怒目而视:“陈谦,我只当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也乘人之危!”
她并非全然抵触嫁给陈谦,可这样不明不白的失了身,是她不能容忍的。
“蕙娘,你再端着可就没意思了。”谁知陈谦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他颇为玩味的看着许蕙,眼底还透出几分不耐来。“你情我愿的事儿,何必这么较真?”
“适可而止是情趣,若是过了……”陈谦笑了笑,没有说话。
许蕙听罢,感觉自尊心受了极大的伤害,可她又说不出辩解的话来。毕竟从一开始,算是她先接近陈谦的,在陈谦带她回府、送她礼物时,她并没有拒绝……
可是,这样陈谦就能罔顾她的意愿,在两人没名没分之时,就发生了关系?
简直没把她放在眼中!
“莫非在公子眼中,我竟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许蕙知道陈谦吃软不吃硬,既是木已成舟,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挽回。故此许蕙忍着屈辱,眼中不住的掉下泪来。“即便我心中倾慕公子,也不会罔顾礼义廉耻!”
显然“倾慕”两个字取悦了陈谦,陈谦闻言,脸色立即缓和了许多,语气也软了下来。“蕙娘,并非我有意冒犯你。只是情至深处,加上醇酒醉人,美人在怀撩拨,我岂能忍得住?”
他在许蕙身边坐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哄道:“是蕙娘太诱人了,我这才没控制住——这回是我不好,我定会好好的补偿你。你快别哭了。”
说着,陈谦从怀中递出了一方帕子。
许蕙懂得见好就收。
她仍是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陈谦,可是抽噎声和泪却是都没了。可这要哭不哭的样子,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陈谦软语安慰了她几句,又亲自端来了红豆汤喂她喝下去。
许蕙满脸通红,依偎在陈谦的怀中,脑子飞快的转着。既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该怎么做?此时就嫁给陈谦,一同回去扬州?可是她放不下徐舟。
明明就知道徐舟日后将飞黄腾达、富甲一方,可是偏生在他贫贱之时,不能去帮上一把,以后又怎能挟恩图报?
许蕙想的越来越深,可是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个难题,她该怎么跟自己的娘亲解释,自己突然跟一个男人发生了发生了关系,还要嫁给他?那么郑兴?她同样交代不过去。
而且是无名无分的媾-和,她娘一定会气昏过去的。为今之计,还是要先瞒住她娘,再慢慢的告诉她。
“把东西拿进来。”陈谦扬声对外头道:“你们四个进来服侍姑娘。”
只见四个穿着粉白色衣裙的小姑娘,规规矩矩的过来,手中捧着托盘进来。正是服侍他们用饭的那四个人。
许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以后你们就服侍许姑娘了。若是敢不尽心尽力的服侍姑娘……陈家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陈谦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转过头对许蕙轻声道:“你先换衣裳,我去去就来。”
许蕙娇羞的点了点头。
等到小丫鬟们把衣裳拿过来是,许蕙却不由皱了眉头。陈谦命人来过来的衣裳,同她来时穿得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质地上完全不同,简直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是换了衣裳的。
她回家后一定会被母亲看出来的,到时候她想要搪塞过去,就太难了。
“我的衣裳呢?”许蕙清了清嗓子,开口问。原先只有她和陈谦两个人在时,倒还不是很明显,她的嗓子沙哑中透出一丝娇媚,似乎才经历了人事。可眼前是四个俏生生的小丫鬟,这声音便十分明显了。
即使她清了嗓子,也并没有好上半分。
打头的那个小丫鬟,面露尴尬之色。只是大爷嘱咐过要好生服侍,她也不能敷衍了事。故此她伸手一指旁边高几上搭着的衣裳,声若蚊呐的道:“姑娘,您的衣裳在哪儿……只是,已经不能穿了!”
这时许蕙的目光才落到自己的衣裳上。
才看了一眼,登时许蕙便红了脸,不再提此事。她的衣裳竟不是被脱下来的,而是被撕开的,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法办在穿了。足以证明当事人的迫切和激动来。
许蕙无法,只得在小丫鬟们拿来的几件衣裳里,挑出一套颜色相差不多的衣裳。
她身上没劲儿,也只好让她们服侍自己换上。等到丫鬟们扶着她到落地穿衣镜前站定时,许蕙看着镜中的自己,顿时眼神微闪。贵重华丽的衣料,柔软服帖,勾勒出她身条的曲线来。似乎在她举手投足间,衣料隐隐流动着光华,煞是好看。
和她自己先前那些衣裳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上衣的金压花上。白皙的脖颈上,几枚清晰可见的吻痕赫然在目,十分惹眼。还有广袖式样的小袄,手腕上的青紫痕迹也暴露无疑。
慌得许蕙忙找了一件长褙子换上,领子也高高的,能遮住脖颈上的痕迹,袖子也是偏紧的,不让人瞧出端倪来。此时许蕙也无心欣赏衣裳,只在乎是不是能全部把痕迹都遮好。
终于收拾妥当了,许蕙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把头发按照来时的样子梳好,戴上了那几件略显寒酸的首饰。
换了衣裳可以编个理由,说是她的衣裳不小心被茶水泼到了,借了别人的衣裳穿。若是发髻和首饰再有所改变,恐怕真的要引起她母亲的警觉了。
陈谦恰好这时进来,他摆了摆手,让服侍的小丫鬟们退下。
“蕙娘,你也该在娘跟前,说咱们的事了罢?”陈谦提醒她道:“既是你答应陪在我身边,也该早些搬过来才是。”
许蕙闻言,只能先搪塞过去,敷衍的点了点头。
或许今日她回去,该稍微透些底才是?否则她娘还想着把她嫁给郑兴,若是让陈谦知道郑兴的事,可就不好了。相信她娘能够理解她,陈谦是比郑兴强上许多倍的选择。
“我父母不日就要来京城了,咱们的事我也会如实禀告。”陈谦含笑看着许蕙,笑道:“到时候,便正式迎你进门。”
许蕙没有吭声,却红了脸,陈谦只当她是默认了。
两人又是温存了好一会儿,许蕙才撑着仍旧有些酸软的身子上了马车,她觉察到自己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正常了。
她娇嗔了几句,引得陈谦连连认错,这才罢了。
虽说今日的事情发生之后,许蕙既是气恼又是愤怒,可是她心底又在暗暗的想着,莫非这就是天意难违?
上一世她嫁给了陈谦,这一世还是逃不开跟陈谦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若真的是如此,那么安然还会出现吗?
在她先一步占据了正妻的位置时,会不会一切的轨迹,都发生了改变?
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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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安然用过早饭,正要带着念哥儿去读书时,翠屏进来通报说是青萍回来了,要给夫人请安。
安然还微微讶异了一下,青萍回来的倒是够快,从答应她回来,才不过是一日的功夫。
“让她进来罢。”安然吩咐了一声,牵着念哥儿等在了正房的明间。先让念哥儿见一见青萍,再去读书。毕竟听到青萍回来的消息时,念哥儿也是眼前一亮,小脸儿上透出几分雀跃来。
不多时,只见桃枝引着青萍进来,青萍一进门便给安然磕头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安然笑着答应了一声,让旁边的青梅和青杏把她扶了起来。
“念哥儿。”青萍看着周念坐在安然身边,眼中透出几分激动的神色,不管是从前的情分还是念哥儿的身份有用,她倒是很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想着念哥儿。
念哥儿果然不负她的期望,看着她,还甜甜的笑道:“萍姨!”
他的话音未落,慌得青萍想去捂念哥儿的嘴。她怕念哥儿不慎得罪夫人,她更怕侯爷查到她身上,连同这两次的事一起发落她。青萍忙道:“哥儿,您可不能混叫。您的姨妈是南安侯府的姑娘,可万万不能这样称呼奴婢。”
安然闻言,原本舒展的眉目,顿时又微微蹙了起来。
青萍也太敏感了罢?不过是随口一个称呼罢了,她是不顾在乎的。莫非她还会因为这些许小事,趁机发落青萍一番?
“既是念哥儿都已经这么叫了,你也别太较真,就这么叫罢。”安然淡淡的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在意。”
安然已经发话了,青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既是才回来,你先回宜兰院休整一番。”安然看一眼时辰钟,道:“今天你不必过来服侍了。”
夫人这摆明了是要让念哥儿远远的离开自己?
青萍顿时有了危机意识。
莫不是侯爷和夫人想让念哥儿渐渐的远着自己,好让自己从念哥儿的生活中消失?没有那么容易!青萍恨恨的想着,若是安九娘真的打了这样的如意算盘,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把这一切都藏在心中,不肯露出分毫来。想到侯爷对夫人的宠爱……她还是谨慎行事的好!可她没有再细想,若是陆明修和安然真的不想让她见念哥儿,把她配了人或是放到别院里干活,她恐怕几年之内都见不到念哥儿。
他们没有这样做,便是不想断了青萍和念哥儿之前的情分。
安然此时没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只是一切都比照旧历来,让她先回了宜兰院。
“念哥儿,读完书母亲就让你回去见你的萍姨好不好?”安然看出了念哥儿眼底的期待,便道:“如果你好好把今日的书都背好,便算是过关。”
念哥儿忙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很期待跟萍姨见面,他要亲口告诉萍姨,母亲不是害死娘的凶手,告诉她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
安然笑着拍了拍念哥儿的肩膀,柔声笑道:“走罢。”
陆明修还没正式给念哥儿请先生,由于念哥儿几乎没什么基础,故此平日里便是安然教他读书,好歹先使得几个字,也好到时候手忙脚乱。
念哥儿每一回都学得很认真,凡事安然布置下来的任务,他都认真的做好。
这次也是一样。
念哥儿很快便把安然交代的书背好了,安然检查过一番,没什么问题,便放他自由去玩儿了。
即便知道他要去宜兰院找青萍,安然也没有阻拦,而是笑眯眯的让他去了。自己翻开了底下送来的账册,不紧不慢的看着。
只是在念哥儿临走前,安然想起了陆明修的话,便派了碧萝跟过去,先留在那边服侍念哥儿。若是听到了什么,便一字不漏的告诉她。
宜兰院。
念哥儿还是头一次跟青萍分开如此长的时候,再次见面时,也是想念的。
虽说青萍待念哥儿有时候不够耐心,不够温柔,可是在念哥儿心中,她已经和自己的亲人差不离。如果告诉她,母亲不是害死娘的凶手,她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碧萝牵着念哥儿的手到了宜兰院,青萍正在房间里收拾箱笼。
果然她才离开,夫人便把念哥儿接走了。青萍看着房间中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痕迹,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难道真的是要把念哥儿从她手中夺走?
如今又把她叫回来……是很有把握,能让念哥儿摆脱她的影响么?
青萍犹自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拽自己的衣裳。回头一看,正是笑得甜甜的念哥儿。
“萍姨!”念哥儿高兴的跟青萍打招呼。
青萍拉着念哥儿的手,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中到底透出一抹关切来。“哥儿一切都还好?”
念哥儿笑眯眯的点头,他扒拉着手指,一一细数着安然曾经带他去了谁家府上、见了那些人、吃了什么好吃的,还给他买了许多玩具和新奇的小玩意儿。
在小孩子看来,这便是足以引起他们兴趣的事。
而青萍更关心的却不是这些,她只是觉得,念哥儿仿佛离她越来越远了,不由感到一阵心慌。
“碧萝姐姐,上次我留的酥饼,是想给萍姨的。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念哥儿对一旁的碧萝道。
他奶声奶气的童音软绵绵的,让人听了心里就发软。碧萝猜到他是有意支开自己,可她却不得不照办。毕竟念哥儿是庶长子,她总不好驳回的。
故此碧萝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一声,去给念哥儿拿酥饼。
等到她离开后,念哥儿便迫不及待的对青萍道:“萍姨,之前是你弄错了。母亲并不是害死娘的凶手!”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青萍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来。她忙蹲下身,看向念哥儿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念哥儿,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念哥儿被她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犹豫着道:“没、没有。谁都没有说过……”
在青萍的逼问下,从那日在南安侯府是如何听安沐说她们姐弟从扬州回来的时间,念哥儿把他是怎么得知真相的,磕磕绊绊的说全了。
“是吗?”青萍笑道勉强,她万万没想到,念哥儿把她说过的话牢牢记住了不提,还试图帮安九洗清“恶名”。
可是这些话绝对不能被侯爷或是夫人知道,否则自己便要悲伤挑唆哥儿的罪名,彻底被驱逐出府。青萍又是后怕又是生气,后怕被侯爷发落,生气是念哥儿竟然向着一个外人。
好歹自己也是从他出生起就陪在一旁的,和安九才相处了多长时间,竟被安九收买了,帮着她说好话?
青萍沉下脸来。
“萍姨,你怎么了。”念哥儿的声音有些忐忑,方才的兴奋雀跃全没了。他怯生生的问道:“是我哪里说错了么?”
“念哥儿,你已经完全把夫人当做你亲娘了么。那么你死去的亲娘,你全然都忘记了?”青萍发现自己原先设想的,哄着念哥儿,试图让他跟安九虚以为蛇,实际上心中是恨着安九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而侯爷为了培养他和安九的感情,竟也能把她驱逐出府,果然念哥儿年纪小,禁不住诱惑,中了安九的圈套。
念哥儿脸上的光彩顿时黯淡下来。他啜喏道:“我、我没忘……可是,可是——”
可是母亲待他很好,比萍姨待他都好。母亲会很温柔的哄他,帮他穿衣裳、洗手洗脸,陪着他玩游戏,哄着他睡觉,还带他出门,见了许多的人——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亲娘,可是母亲对他好,他便不能接受了么。
“念哥儿,若是你没有忘了你的亲娘,便主动跟夫人说,你要搬回来。”青萍目光冷冷的看着念哥儿,声音不高,恐吓的意思却是十足。“你好自为之。”
说罢,竟自顾自的收拾起箱笼来,不肯理念哥儿。
念哥儿顿时就慌了。
他紧咬着下唇,想到娘亲奄奄一息时,告诉他要乖乖的听萍姨的话,萍姨是不会害他的……念哥儿眼中泪珠在打转,他心中挣扎了半晌,还是哽咽着道:“萍姨,我、我我知道了。”
“念哥儿真乖。”青萍这会儿才重新露出笑容来,她看着念哥儿,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小脸儿,眼底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疯狂。“乖乖的听话,才是好孩子。”
念哥儿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不多时,等到碧萝回来时,分明感觉到气氛已经变了。念哥儿虽然还是笑着接过了点心,也分给她了一些,可是念哥儿的情绪,切切实实的变得低落了。
“念哥儿,咱们回去罢,夫人还等着你呢。”碧萝不动声色的盯住青萍,笑眯眯的道:“小厨房里送来了您爱吃的糖蒸酥酪还有桂花糕。”
念哥儿轻轻的点了点头,乖乖的让她牵着手。
青萍突然笑了笑,对念哥儿道:“哥儿一定要听夫人的话,不可惹是生非,要好生敬重夫人,都记下了么?”
碧萝闻言,不由皱了皱眉。
念哥儿声若蚊呐的应了一句,便跟着碧萝离开了。
青萍的目光陡然变冷。
是她对念哥儿太心慈手软了,才导致今日她被动的局面。她一定要牢牢的把念哥儿控制在手中,无论用什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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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念哥儿回来后,虽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粘着自己、也说说笑笑,可安然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同了。
可是念哥儿不说,她也不好逼问,问过碧萝之后,心中才了些底。在念哥儿心中,一定是青萍比她跟亲近些的。好不容易最近念哥儿才跟她关系缓和了许多,她不想再弄僵了。
“九娘,念哥儿怎么不在?”今日陆明修过了晚饭的时候才回来,他看到次间只有安然一个人对着账册出神,不由问道。
“侯爷,您回来了!”安然忙起身,迎了上去道:“念哥儿困了,我便让他先回去睡。”她服侍着陆明修换了衣裳,又端上热茶道:“我去让小厨房给您做些简单的饭菜?”
陆明修摇了摇头,道:“我在衙门已经用过晚饭了。你别忙了,咱们说说话。”
安然顺从的在他身边坐下,只听他道:“明日我休沐,若是你无事,咱们便去一趟清源寺罢。”
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安然点了点头。她已经询问过松阳,把出门需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明日出门也并不慌张。
“还有件事要告知夫人。”陆明修犹豫了片刻,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过两日,临安大长公主设宴,恐怕要邀请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