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坦然,或许用松了一口气来解释萧大夫现在的反应更加合适。只是在松了一口之后,他轻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些遗憾。
他刚刚,是猜到了我想要问什么吗?微微一笑,“我信。”
他说,他信?!
“大人!”
有人叫他,叫他的这个人无不例外是村子里的人,只是那人却只是站在房子外面喊了一声,并没有直接进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否也是他们对于他的一种敬重。
“弗昇?”萧大夫只听那一句,便听出来房外的是谁,隔着门,他并没有让那人进来,而是直接问,“怎么了?”
“大人,玉山把青山打伤后,逃进了山里。”弗昇回说。
我一个错愕站了起来,动静稍微有些大,引得萧大夫侧耳听了过来。萧大夫又问,“青山伤得重吗?”
“青山兄弟的头被打破了,留了血,不过人没事。”弗昇接着说。
“带我去看看。”萧大夫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弗昇去叫人过来。这话说完,弗昇便匆忙赶去喊人,萧大夫才循着我的方向说道,“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我?”我的确很关系青山的伤势,只是因为之前刚刚说了,我不想牵扯进这件事里太多。所以眼下就落入一个尴尬的局面,并不好主动提出去关心一下救命恩人。
“是,你对伤患的描述很简单很直接,比起村子里的其他人,我觉得你在的话,至少可以帮我多了解一些。所以,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就只是暂时充当一下我的眼睛。”萧大夫所提出的这个请求,使我没办法拒绝他。
不过应了他也好,我既可以有理由去关心一下青山和玉山,也不必涉案太多,可进可退,是个好办法。“那好吧,我就跟你去一趟。”
他含笑不语。
所幸青山伤得并不重,我们到青山和玉山家的时候,月蝉已经来了,正在照顾青山,她擦去青山额上的血迹,很心疼地守在青山身边。
青山见到我们就要起身。
“坐着吧。”萧大夫对青山说,然后他侧耳向我这边听了听。
“怎么会这样?”我向月蝉点点头,月蝉含笑向我回礼,我走到青山身边,月蝉才收了手。
“发生了什么事?”萧大夫问。
“是因为……”月蝉刚要开口。我注意到青山的手在月蝉袖口边拉了拉,月蝉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一样,立马住了口,闭口不谈刚刚想要说的。
这一微妙的动作,虽然萧大夫看不到,可是月蝉突然住口,和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萧大夫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了。他就算眼睛看不到,可是感官感受却比所有人都要强。
自从村里人将萧大夫放下之后便都出去了,这房里就剩下,青山、月蝉、萧大夫和我,我很确定萧大夫对于他们之间的欲言又止是有感应的,也莫名有种感觉,就好像知道萧大夫也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一样,只是出于某种微妙的默契,我们彼此达成共识,没有在这一刻选择拆穿他们。
“霍汐姑娘怎么也来了?你的病才好些,这天凉了,要小心些。我这粗人受点伤没什么的,不像你们姑娘家家的身子弱,就是一点小伤而已。”青山憨憨的说,他在说到姑娘家家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看月蝉,好似在他眼里唯一的姑娘,就只有月蝉而已。
“我刚才头有些晕,所以去找萧大夫帮我看看。正好在萧大夫那儿,听说你出事了,我有些担心就跟着过来看看。”我感觉到青山的语气有些防备,不似他平时待人的亲切,就好像他根本不想我们问太多一样。所以我给了一个可以让他松懈的理由,根本没有提萧大夫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青山的思维很简单,很容易去相信一个人所表现出来最直接的反应。
“玉山呢?”倒是萧大夫,直接提起玉山,令青山又不由得一阵紧张。
在萧大夫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看到月蝉是看向萧大夫的,直到他说到玉山,月蝉转而看向青山也是很想听清楚青山回答的,可在青山发现月蝉看着他的时候,他却本能似的回避了月蝉的关注。“玉山……玉山他去,去打猎了。对,玉山去打猎了。”
“你们没有一起去吗?”萧大夫又问,他带着些轻快的笑意,听起来漫不经心,如同平时邻里间的嘘寒问暖,“我记得,你们兄弟一直不都是一起的吗。”
“大,大人。是因为,因为我今天不舒服,然后,然后那个玉山就先去了,后来我好些了,就去找他,没找到,就……就自己回来了。”青山的这些话,显然是事先编好的,只是青山为人老实,不像是能编出这些谎话的人,而且他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明显是在回忆一些话,而不是一些事。
因为如果他是在回忆某些事的话,他会回忆的是画面,会想要努力解释清楚的是一个画面,而不是努力去复述一些话,青山不善于撒谎,所以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会因为自觉的窘迫,而让他的记忆变得凌乱,他会因为紧张,而忘记其中的一些。那这些话,就只能是有人教他的,他只是努力背出那个人所说的话而已,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玉山,只有玉山才能让青山完全信任他。
可真的是玉山袭击了青山吗?如果袭击青山的人是玉山,那青山为什么还要帮玉山解释?只是出于想要保护他的弟弟?那这样的话,他没理由继续背玉山教给他的那些话啊。
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事,只是现在问青山的话,青山不一定会说。
“原来是这样。”萧大夫没有追问下去,恐怕他也感觉到了。
“青山大哥,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我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提醒了一句,就算萧大夫知道青山受伤了,感官再灵敏,我想他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察觉到青山的伤处。
“这,这是……”青山下意识用手去遮挡额头的伤口。
青山额头上的伤,有一个青紫色的擦伤轮廓,伤痕处出现多道细微血丝,其中一道伤口比较深,长约一指,血就是不断从这一道伤口里殷出来的。从他伤口血迹还未凝固结痂,不断向皮肤组织外殷出,鲜血仍呈鲜红色来看,“你的伤是才伤的吧?”
青山的样子,不外乎告诉我他正在想借口隐瞒。
“呀!”我故作惊讶,好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走上前去,盯着他的伤口说,“这是……”
“怎么了?”这一声却先惊到了萧大夫,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听我这一声,然后询问道。
青山和月蝉都露出不解的目光向我询问。
“这伤口……”我装得很严重地说,“你这伤口是被何人打的?伤口附近出现的?这伤口附近出现的青黑色印子,是中了毒的反应。”
“这,这不会的……”青山大惊失色,根本察觉不到我是在骗他。
“袭击你的人,可是拿着石头打的你?”我试图说服他相信我,然后将整个被袭击的过程说出来。
“这,这……”青山慌了神,他开始真的以为自己中了毒。
“如果是随手捡起的石头,的确是可能的。”萧大夫原本可以袖手旁观,等我骗取了青山的信任静听答案就好,可他却适时地插了句话,以萧大夫的身份和地位,他随便的一句话都可以轻而易举的使他们相信,而这原本也是我不希望他配合我的原因,一旦揭穿这是场骗局,对他德高望重的形象是有影响的。“石头上沾附着的各种草汁,有一些是有毒的。我们之所以会不当回事,是因为平时就算我们接触到沾染毒汁的石头时,天气的温度尚可,而现在天寒地冻,石头上的毒汁会因为天气而将平常的毒性加倍,更何况,如果青山兄弟当时被打破了头,留出血的话,毒汁因为沾染鲜血,会使毒性很快进入身体。青山,你有没有觉得胸口憋闷,十分紧张,还有,呼吸不顺畅,眼前有些发黑?”
青山十分信任萧大夫,他每说一句,我看到青山都会明显去试着感觉一下。直到萧大夫说完,青山吸了两口气,一阵晕眩你险些栽倒。
“坏了,坏了!这下该怎么办。”连月蝉也察觉到青山的反应和萧大夫所说的一模一样,她对于萧大夫的话深信不疑,真的以为青山是中了毒。
不愧是大夫,骗人的伎俩比我高明多了。
青山哪里是中毒了,一开始是因为我说他而他的伤痕青黑色,猜测他中毒,他开始有些紧张。萧大夫应是听了那句话,就已经猜到了青山额间的青黑色伤痕是撞击所产生的淤青。我因为他淤痕里细微的擦伤,所以判断他是被人用石头袭击了,萧大夫从我提到的石头里,又判断出,青山是因为留下了痕迹所以让我猜到他是被石头袭击的,才编出了那么一大段话来。
至于青山的中毒反应,也不过是听了萧大夫的暗示罢了,青山以为自己中毒,他自然紧张,而在聆听萧大夫那些话的时候,他为了听清萧大夫所说的内容,是放慢了呼吸的,他当时心跳过速,所以生理上的感觉会让他不自觉地放慢呼吸去调整,可是听到萧大夫问,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是这样,便有了呼吸不顺畅一说。而眼前发黑,是紧张过度,大脑缺氧的原因,萧大夫恐怕是故意把话说得那么长,青山压抑呼吸好一会儿,然后猛地受惊,肯定会出现缺氧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