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流神宫东门时,周围已经亮堂多了,精致的宫灯挂满了整座宫殿,烛火也是摇曳不断,也不知是谁出了把彩霞挂在流神宫附近的主意,照得半个天际都灯火辉煌璀璨无比,咋一看我还以为才傍晚呢。百花仙子也是给足了流出神君的面子,不提应季的一树杏花白,十里桃花香,就说是本该在其他时节才开放的牡丹海棠紫薇等花,都被百花仙子催绽,朵朵盛开,娇艳欲滴,争妍斗艳的,花团锦簇,看得我眼都花了。
我们到时,牡丹仙子正一袭大红华衣地娇笑着进了流神宫大门,我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我是来参加喜宴的,穿得太寒掺可不行,连忙低头看了眼自己今日的穿着。还好还好,虽然脱下了沉新赔给我的那身霓裳,但我今日正好心血来潮,穿了一件缕金的锦缎宫装长裙,不算寒掺,还能入眼。
流神宫门口比南天门要热闹多了,不断有宫娥侍从进进出出,还有三三两两的神仙结伴而行,谈笑着踏入流神宫。
毕竟是一座宫殿,南天门虽恢宏,却也只是来天宫的大道之一,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走南天门的,像是长虚山脉之类靠西之地,就不会走南天门。
流神宫作为天帝次子的寝宫,比我的绮毓宫自然要大气上不少,大片大片的红绸更是增添了一份喜韵。我抬头看着这一座璀璨的华美宫殿,看着精致华美的宫灯中烛影摇曳,一个想法忽然就蹿进了心底。
若是等到我成亲的那天,龙宫会不会也像今日这般张灯结彩呢?
这个想法令我的心怦然一跳,眼前华美的大红也随之晕染上了朦胧的色彩,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双颊有些发烫。
我怔怔地盯了流神宫片刻,直到看见又几个说笑的仙子一同迈入了殿内,才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去,不再看它。
好险好险,我收心收得及时,没有太痴,要是让沉新看出来我心里在想什么,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怎么了?”好巧不巧的,沉新居然在这时向我看过来,吓得我一个激灵。
他脸上有几分疑惑,几分探究:“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有啊。”我太过紧张,想也没想地就否认了,就见他眼神变得微妙起来,我心里一突,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硬着头皮反问道,“我、我怎么了?”
“哦,许是我看错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带着浅淡不变的笑意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我有些心慌,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我刚才在想些什么,但理智又告诉我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又不会读心术,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么……就是觉得我在撒谎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觉得我在说谎,我就比之前还要慌乱不安。
“我没有——”
正心慌间,我身边又经过了一位青衣男子,他和我们都是在南天门下云的,和我们走的是一条路,看来走得比我们要慢些。
等等!
他和我们走一条路,那就说明——
我我我和沉新先前在路上的动作全被他看去了!而且自南天门行至流神宫东门的不止他一人,那就是说,不止有一个人看见了我和沉新的那番举动?!
虽然我和沉新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一想到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还不自知,原本的慌乱不安就尽数转化成了尴尬羞赧,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沉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了,细细小小的,带着几分调笑。
“你也知道害羞啊,”他附在我耳旁,轻声笑着道,“放心吧,我设了结界的,那段路可不好走,一不小心就会看见一些不好的东西。整个神霄殿都知道这事,也有人上奏过,只是那流初坚持要做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或是违反了天道,天帝一般都随他去的。常来天宫走动的都知道,要过这一段路,就须得自己设了结界后掌灯方可前行,你也学着点,免得下次见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吓得魂魄不稳。”
他说话时一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我今日的长裙穿得单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心的热度,登时脸一红,眨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
“放心了?”他又轻声笑着问了一句,我的耳畔被他呵出的热气弄得痒得不行,就连心也有点痒了,忙一肘子打在他腰间,低声骂道:“你干什么呢!别靠这么近。”话刚出口,我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再加上有些心慌意乱,干脆就胡乱低声嗫嚅了几句,“……我可不敢与你走得太近,免得又被你捉弄。”
只是这话出口,我就又后悔了,这句话还不如不加呢,一看就是欲盖弥彰,好在沉新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神色自若地直起身看向前方,我才松了口气。
这时的流神宫正是最忙乱的时候,不仅有宫娥和侍从进出大门,就连巡逻的天兵天将也是一波接着一波,绕着整座宫殿转;不断有人登门贺喜,还有一些是直接过来送了礼却不进去的,把个门口的侍童忙得团团转。沉新方才跟我搭话就是趁着他们在招呼其他人的时候,此刻话说完了,正巧有一个侍童招呼完了又一位来客,得了空,便往我们这边而来。
他脸上带着一尘不变的笑容,加上他那张圆嘟嘟的脸,看上去又喜气又滑稽,这样的一张脸很难让人生气,也难怪会被点来做门童了。
他对我们做了一揖,尚未开口,沉新就很是顺手地将手中提着的琉璃宫灯递给他,微微笑道:“在下乃是苍穹沉新,今日应二殿下之邀前来参加他的喜宴,这一盏八全六角宫灯便权当做是给二殿下的新婚贺礼了。我在此恭祝二殿下新婚吉乐,与问露仙子百年好合,就如这一盏八全六角灯,六喜俱全,八乐重天。”
那侍童立刻应了一声,笑着接过沉新手上的琉璃宫灯,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定是把这盏宫灯当做什么贵重的法器了。
“原来是沉新神君,神君请,二殿下正等着呢。”他笑着点头哈腰,视线从沉新身上转到我这边,在看见我时稍微愣了一下,迟疑道,“这位是……?”
沉新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那侍童便拍了一下额头,做恍然大悟状地又笑了起来,也对我做了一揖,“是我眼拙了,竟认不出神女,神女请,请。”他对我毕恭毕敬的,也不知道从沉新的笑容里心领神会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人家既然笑脸相迎,我也不能挑他的不是,便矜持地笑了笑,对他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就跟着沉新跨入了流神宫东门。
不过片刻,身后就又传来那侍童的招呼声,我一步步地走着,听着那招呼声渐渐变小减低,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见,又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走在我们周围后,方用胳膊碰了碰在一旁缓步走着的沉新,好奇地笑问道:“哎,你那盏宫灯真的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八宝法器?我看你说得有板有眼天花乱坠的,是真的假的啊?什么六喜俱全,八乐重天的。”
他闻言,侧过头看我,挑眉扬起一个笑容:“我说过,那盏宫灯是法器了吗?”
我就知道!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心里其实是想发笑的,他刚才那一本正经地将宫灯递给那侍童的模样真是太好笑了,那侍童也是的,巴巴地接了过来,也不细看看到底是不是什么法器,平白无故的被沉新耍了。
我心中想笑,但面上还是忍住了,粗声粗气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苍穹大弟子就是这么小气啊?天帝次子的喜宴,连个法器也不肯送,偏要滥竽充数。你说,若那流初神君之后清点贺礼时发现你在诓他,可怎么办?”
“你也说是天帝次子了,既然是天帝次子,他看过的上古神器可多得去了,前些年他手中不就有一把众神难见的玉茫?哪里会在意这些东西。”他轻描淡写道,“而且他擅自散了我苍穹弟子魂魄,事隔好几百年才勉强认了个错,苍穹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还想要贺礼?”他冷哼一声,笑道,“白日做梦!我能来他的喜宴,已是给他面子了,难不成还要费心给他寻贺礼?这天底下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去!”
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许他人看低欺负苍穹,不过若把当年的事把苍穹弟子换成龙宫中人,或是昆仑虚弟子,我怕是也要和他一样的,遂抿了嘴笑着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也对。不过说真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参加这场喜宴的?为了碧落茶?我二哥说那流初看见你就腿软,是不是真的啊?”
他轻笑一声:“是真是假,你到时见了真人不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又低头犹豫着琢磨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天宫的?我听你的话……好像对这场喜宴并不感兴趣?”
沉新神情一顿,偏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再度鼓起勇气,正要问出口,他却在此时笑道,“哦,我刚刚出了会儿神,所以没有听清,不过现在已经想起了你的问题,你不用再说了。”
……他这是在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