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玄女的神女哨……
……你不会从没想过我的真身是什么吧……
……凤凰血……
……锦华神尊的弟子……
……你这丫头!怎么好端端地平白无故少了半个龙元!你可知道龙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想不想跟我一起改了这天道……
……也罢,虽然只剩下半个龙元,但也勉强算可以……
……冥冥中……
……自有定数……
……师尊,她的伤……
……无碍,只是……
……莲台……
……水明池……
……水灵珠……
……且慢……
迷迷糊糊中,我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似呢喃又似对话,我微微蹙眉,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语却越来越模糊,到最终都隐没于一声长长的钟鸣之下,再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我耳边完全沉寂了下来,周围的动静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虽然我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可我却一直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全身都像被什么包围着一样在其中沉沉浮浮,有丝丝缕缕的寒气不知从哪里冒出,缓缓攀上我的肌肤,那寒气彻骨,却没有引起我的半分不适,反倒让我全身都舒适了许多。
我就这么被寒气包围着,在不知名的东西中沉浮着,体内那因为被我强制分离了一半而受损的龙元也在逐渐恢复,我能感觉到它缩成了一个比原来要小了一半左右的内丹,虽然力量不及原先的一颗完整龙元,但好歹又成了之前的模样,不会让剩余的真龙之气流失过多,比之前要好多了。
话说回来,当初我之所以发现龙元少了个半个也没有太过惊恐,好像就是因为我体内的龙元虽然少了一半,但并不像其他龙族有所缺损的龙元一样缺了一半,只是小了一圈,法力和修为虽然流失了不少,但龙气却没有流失,就连元神也很稳固,完全不像以前曾经见到过的一个跟我一样龙元受损的同族。
那同族因为一只恶蛟偷袭而龙元受损,最终因为体内龙元不整龙气散尽,虽然在爹爹的出手下保住了一条命,却也再不能复原龙族真身。我曾经也因此而慌过,因为不敢叫爹爹娘亲知晓而偷偷跑去问了师傅,师傅在听闻了我的话后勃然大怒,说我竟如此大意,大意得连命都不想要了,我还以为我是死定了,没想到师傅却在查看过了我体内的龙元后改口,说是我命大,虽然龙元少了一半,但那剩下来的半个龙元却自发地缩小凝结到了一处,替代了原先的那颗完整龙元,成为了一颗虽然有点小、但是是完好且崭新的龙元。
当时师傅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好像是我这个身子能靠剩下来的那半颗龙元勉勉强强撑过去,也能固本培元,虽然日后法力修为会有所限制,但好歹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原先的修为也没有太大问题,便叫我不要太担心,说什么冥冥中自有定数,不要太着急去找那丢失的半个龙元,总有一天会找着的。
……冥冥中自有定数……
想起师傅当年说的那番话,我不禁皱起了眉。
难不成……师傅他也……
一个温热的东西突然轻轻覆在了我的脸上,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一愣,本能地想要睁眼,却发现眼皮重如千钧,根本就睁不开,就又是一愣。
就在这愣怔之间,那东西就在我脸上轻轻地一下下擦拭着,动作很是轻柔,上面带着的点点湿意让我的触感越来越清晰,仿佛涸泽了许久的鱼再次被放入水中一样重新恢复了生机。
那触感越来越明晰,到后来,我已经能分辨出那是一块被温水蘸湿的巾帕了,材质还很柔软,应该是云锦织就的锦帕。
有人正在拿着锦帕给我擦脸。
这个认知一旦形成,我就颇有些不自在,娘亲给我擦脸时的动作不是这样的,爹爹和大哥二哥他们则是根本就不会有给我擦脸这个习惯,三哥……他恨我还来不及……若是龙宫里的宫娥,龙宫不比凡间宫廷,做公主的且没有凡间公主那么金贵,也不会是她们。
那么到底是谁?是谁?在……照顾着我?
问露?幽霖?
我是在昆仑虚还是龙宫?
我一边思索着我身在何处、又是谁在照顾着我给我擦脸,一边不断试着睁开双眼,和重如千钧的眼皮作斗争。虽然那人给我擦脸的动作很轻柔,但有时轻柔得太过了,反倒让我痒得很,偏偏又不能侧头躲避,简直是要折磨死我。
这人一定没什么多少照顾人的经验,那就不会是问露了,问露一向温柔,幽霖也不可能,她不可能会这么安静。
到底是谁?
一则是不想让不熟悉的人这么擦我的脸,一则是这擦脸的技术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而且这温热的帕子恰好和我身上的寒气形成鲜明对比,身上冰寒,脸上却阵阵温热,这感觉的确不怎么好,我就更想睁眼了,可越想睁眼,我就越睁不开,非但眼皮仿佛粘连在了一起,就连眼中也是一阵涩意,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法睁开。
越不能睁眼,我就越是着急,那种不能控制身体的感觉很糟糕,我想咬牙努力一把,可却发现连咬牙这个动作都做不来,试着动一动手指,也发现我的手像是柔软无骨似的无力不能握起,体内的法力流动得也很迟缓,当下就急了。
难道因为我硬拼着用半个龙元阻止沉新元神消散,所以法力消耗过大,一时瘫了?!
不是吧?!
锦帕在擦了一遍我的脸后就离开了,有水声想起,想必是那人在翻洗绞着,我咬牙做了半天努力,身体却还是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着,直到脸上因为锦帕擦拭而带来的最后一点温热都散去,我都没有成功使我的一根手指动起来。
我不会是真瘫了吧?怪不得那人的动作这么轻柔呢,原来不是因为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而是在可怜我!
这回我是真慌了,我努力地想要动一动身子,就算是手指颤抖一分都好,却无论如何也动不起来,急得额角处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正当我想运起体内法力拼一把时,那原本离开的锦帕又回来了,轻轻拭过我的额角,清楚明显的锦布触感弄得我一个激灵,让我一下睁开了眼。
我就这么和那个正在给我擦脸的人对视了。
我愣住了。
他也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收起锦帕,直起身对我一笑:“你醒啦?”
我呆呆地盯着他,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怎么,”他微微挑高了眉,“你见到我很惊讶?”
“我——”话刚出口,我就被我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连忙低咳了一声,等声音恢复正常后才道,“我瘫了吗?”
“……什么?”
我没有理会,而是暗自屏气又努力动了一下手指,这回总算是让我给动起来了,我反复松握了一下右手,虽然动作还有些不利索,但已经比之前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分一毫要好的多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太好了,我还没有瘫!
“……听碧姑娘,你这是……”
沉新的一句话立刻把我的神智拉了回来,我应声看向沉新,看着他那张万分熟悉的脸庞,我眼眶一热,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但最终,我只是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沉新就一笑,交叉双臂有些散漫地道:“那你呢,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名满三清的沉新神君,”我笑道,“我怎么会不认识。”
他又是一笑,不同于之前在瑶境时的那寒暄一笑,这一回他的笑容里少了一分客气的和缓,多了一份我所熟悉的神采飞扬:“既然你都能知道我的名字,那我为什么就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呢?不过看来我的名气的确是很大啊,都已经传到昆仑虚去了。”
“是啊,”我笑逐颜开,他说起话来时飞扬的神采让我想起了和他初见的那天,那一天,他也是这般神采飞扬地大笑起来,想起那一天他绚烂的笑容和如碎金落于海面之上的星目,再看着他今日虽略有克制却仍旧有几分骄傲的神色,我就也不自觉跟着他笑了起来,心情大好。“沉新神君名满三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怎么敢不知道神君的名字?”
沉新就笑着看向我:“你这话可不像是在夸我啊。”
我本来想说“哪能啊,我都为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了”,但想了想,未免沉新心生愧疚,便咽下了这句话,改口道:“你猜?”
沉新就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他笑,不过笑了不久,我就又蹙起了眉,不是因为身体难受,而是因为看向沉新的视角——我现在好像是躺在床上,因此看向站立着的沉新就有些斜着,虽然这并不影响什么,但我还是觉得就这么躺着跟他说话不大好,自己也觉得有些怪,便撑着手屈膝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得有点久了,还是被这一阵阵的寒气给冻僵了,我的手脚有些不利索,好不容易调整好坐姿,还没来得及再对沉新说些什么,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在周围晃了一圈,把我给晃愣住了。
“这里是……”
我原先一直以为我是躺在床上的,没想到我却并没有躺在什么床上,而是躺在了一座雕刻成莲花模样的圆台中央,这座莲台不知是以什么材料做成的,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摸上去像是玉石质地,可一眼看去却并没有玉石该有的颜色,反而很是晶莹剔透,却又不是寒冰,当真奇怪。
连接着这座莲台的是一方约莫有一丈左右的方圆之地,这地面倒像是真正的寒玉做的了,四叔的宫殿就是用跟这地差不多的寒玉做的。
再往外,就是一汪不算太小也不算很大的池水,环绕着这一寸方圆之地缓缓流动。这池水也和外面的池水不同,分为白碧二色,且泾渭分明,虽有交汇,却始终不见颜色融合。那白色的池水上方热气蒸腾,我甚至还听到了它发出的滚滚蒸腾之声,那碧色的池水则是寒气逼人,我之前感受到的阵阵寒气就是从这池子里逸出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几朵或白或粉的七重莲花,随着水流缓缓流淌。
这一半冒着寒气一半却冒着热气的水池白碧分明,似雾的寒流与蒸腾的热气相互挤压交错,却始终没有越过那一道边界分明的界限,形成了一道奇异的美景,看得我不由得呆住了。
我竟身处在这么个……寒潭之中?
“这里是水明池。”沉新道,“苍穹专门用来静养疗伤的池子,这池子里的寒气能助人修魂养魄,热气又能使人体内的各种毒素外气都逼出来,化解在这些漂浮着的七重莲花之中,你身下的莲台则是用来助你固本培元恢复元气的。怎么样,感觉身体好点了吗?”
“水明池?”这名字有些陌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想来这池子和昆仑虚的万訫阁一样,都是师门重地,不能轻易对外人道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一边环视着水明池,一边有些茫然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不,”他微微一笑,“应该是你救了我才对。当时我和你都昏迷不醒,是我的师弟他们不放心我,就过来看了一下,没想到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你和我,赶忙请了师尊过来,这才保住了你我二人的性命。我是知道你是昆仑虚弟子,按理,本该是要让你回师门疗伤的,只是当时情况实在紧急,你……又换了一套衣服,所以师尊他们就不知道你是昆仑虚弟子,便一同把你带了回来,又因为你元气伤得厉害,师尊做主就把你放入了水明池,等我醒来时,你已经躺在这莲台上了。”
说到这里,他似有些心事地微微蹙了蹙眉,才接着道:“你有所不知,这水明池功效虽大,可也正是因此,它的二气很是霸道,若是没有莲台压制,很容易就会伤上加伤,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在伤势痊愈之前贸然离开,就这么让你一直在这里躺着了。”他顿了顿,又试探着看向我道,“你……想回昆仑虚?”
“是锦华神尊救了我……?”我怔怔道,又忽然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心下顿时一紧,“你的伤!”
想起那一天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我登时着急起来,想要离开莲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却不想我刚一动作,一阵寒气就自脚底袭来,冻得我胸口一冷,打了个寒颤,手没有撑住,差点跌下莲台。
“听碧!”沉新连忙上前扶住了我的肩膀,这才没有让我摔倒在地上,“这水明池里的寒气冰寒非常,就连我也是靠着师尊给的护身玉佩才能进来撑一段时间,你身体本就虚寒,现在又是寒潭寒气正盛的时候,千万不能妄动。”
“我没事。”那阵寒气很快就过去了,只是我的心口还有些冷得发疼,攀着沉新的手臂咬紧了牙,这才勉强缓了过去。
疼痛一过,我就立刻看向沉新,急道:“你的伤没事吧?我那日见到你时,你浑身都是血,我差点被你吓坏了,你可还好?锦华神尊有没有治好你的伤?”
“我没事。”他连忙道,“明轩他们及时赶到,又请了师尊过来,我的情况很快就稳定下来了,倒是你,因为以水灵珠助我稳定魂魄和元神,自损了不少真元,连师尊都说,若是水明池还治不好你的伤,你就——”
“我不会死的,”我因为刚才那阵寒气而有些虚弱,额头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对他扯出了一个笑容,“最起码这八百年间,我是不会死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这话本来只是为了不想让他担心才说的,可没想到沉新却面色一沉,怒道,“你知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那——那女人就在附近,若是等她回过神来,想要永绝后患怎么办?你当时倒在我的身边,我身上又有你的水灵珠设下的结界,她一看就会知道是你救了我,她若是因此迁怒于你,想把你也给杀了怎么办?!你难道还能自保?!”
我被他这一通骂给骂得怔住了,许久才道:“可、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了我的话,“若是当时师尊他们没有及时赶到,你就不会有在这里说‘可是’二字的机会了!”
我就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一时间,池里只有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我垂眸看着身上衣裙的流苏坠,定神看了半晌,最终轻声道:“可……若不如此,你就要死了。”
“……听碧姑娘。”
我应声看向沉新。
“水灵珠是龙宫至宝,素来排外,非龙宫中人的龙族要用它已是困难,更别说不是龙族的我了,你强行以水灵珠之力给我疗伤,害得你真元有损,甚至差点香消玉殒,若非师尊当机立断,带你回了水明池,恐怕你已经……”
“听碧姑娘,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他定定地看着我,眉间微蹙,带着三分的疑惑和一分我看不出来的莫名意味,“你要这么拼了命地救我?”
“……为什么?”
“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这么拼了命地救你?
因为你是沉新啊。
是我,这一辈子,最喜欢、也是最爱的人,沉新。
“因为,”我莞尔一笑,“我倾慕敬仰你多时了啊,沉新……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