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心里一直有个秘密,打知事儿起,她就常常做梦,小时候她常常一醒来就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些什么,人也会有些恍惚,翠娘还因此特地带她去瞧了病,又常去庙里祭拜,只是都没多大用,渐渐的,石榴醒来后能记得些事了,人也不会再恍惚了,只是梦里发生的事太离奇,她年纪小胆子大,也不害怕,只当每晚都有故事看。
待她再长大一些,梦里却突然也出现了一个石榴,不过那个石榴比当时的她要大,十岁左右的年纪,梦里还有玉兰表姐和她身边熟悉的人,还有她梦里的女主人公,她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忽的有一天那女孩就变了性子,毕竟是梦,石榴一点也不奇怪那女孩的变化,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发生了许多事,石榴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有一点印象深刻,最后因为那个她始终不记得名字的女孩,她被人拐走了,自那以后石榴再也没做过梦。
如今看到玉兰表姐的伤,她只觉得这个场面眼熟极了,玉兰表姐极爱美,舅母在的时候每天都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从不舍得打她的,那她怎么会觉得这样的玉兰表姐,这样的场面眼熟呢,石榴脑海里闪过些什么,终于想起她曾在梦里梦到过一样的场景,再多的,却是想不起来了,难道梦里的都是真的?她自从一个多月前过了年后就不做梦了,如今唯一使她印象深刻的,就是被人拐走这事儿了,如果梦是真的,那我真的会被拐走吗?那个女孩又是谁呢?
石榴抿了抿唇,心头感到一丝害怕,抬头看了看她娘,安心了些,或许只是凑巧呢,就算是真的,如果以后真的碰上那个女孩了,她离她远着些就是了。
张玉兰性格娇纵又急躁,此刻因着陈氏和她脸上的伤,心情实在是差,石榴和喜子因知道她的性子,都不敢去惹她,两个人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张志远和翠娘安慰她,等着石榴爹回来。
石榴爹脚程快,那大夫张老大也只四十来岁,还常常上山采药,脚程自然也不慢,女孩儿家的脸面可耽误不得,两人明白这道理,匆匆的赶去了张家,来回也只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回来的路上,还碰上了去采买办白事东西的锦荣,时间紧,他银钱没带够,且店里的东西也不全,便只买了些要紧的,其余的还得去趟镇上。
见大夫来了,玉兰眼睛一亮,目光里带了些希冀,她脸上不仅有张大成打的巴掌留下的巴掌印,那柳氏跟她厮打的时候,也尽往她脸上招呼了,开始不觉得,现在安稳下来了倒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张起坐定瞧了瞧张玉兰的脸,半晌才道“没什么事,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不过那指甲刮的印子有些深,估计得去买些镇里和善堂的药膏子涂涂才能消。”
“玉兰丫头莫要着急,伤口不会留疤的,心情平和些,伤才能好得快。”见张玉兰惶惶不安,张起又道。
“多谢张叔了。”听见妹妹没事,张志远安了心,眼中的阴霾去了些,对张起谢道。
毕竟只学了个半吊子医术,虽能瞧些小病,却不会制药,也不敢给人开方子。张起瞧完了病,摆摆手跟石榴爹道了别便走了,他家的婆娘带着孩子上街去了,家里就他和他上了年岁不知事儿的老娘,没个知事的人看着,总归不大放心。石榴爹要塞钱他也没收,不过几句话的事,能帮就帮了,何况一个村的,谁不清楚谁家的事,这当口,哪还能收人家钱,若收了,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见着大哥背了两大筐的东西回来,大冷的天额上还滴着汗,石榴心疼极了,赶紧去灶房里倒了热水来给他洗脸,又端了杯温热的水来给他洗完脸喝。忙前忙后的,看的锦荣心里暖乎极了,心里直道还是妹妹好,再瞧瞧趴那都快睡着的弟弟,心里哼哼了两声,以后还是少带些吃的给他,瞧他胖的那样,是该减肥了。天可怜见,喜子虽圆润,肉却都长在脸上,身上是没多胖的,再说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壮实些还被人夸养的好呢。
锦荣摸摸石榴的头,石榴的头发细软,却不柔顺,尤其冬日里,总有些细细的碎发不服帖,尤其额前,便是梳头发的时候梳上去了,没过一会也会落下来,碎发散落在额前,趁着小姑娘白嫩的脸,倒显得更为可爱。
石榴眨眨眼,很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十岁的姑娘了,就算是被哥哥摸头也会害羞了。
这么一通忙活,大家晌午也没吃上什么东西,如今天色渐晚,也该好好弄些东西补补体力,毕竟明日要忙活的事可不少。这般想着,翠娘带着石榴爹进了灶房,灶房里还余了些腊肉和好些白菜萝卜,翠娘让石榴爹洗些米,熬锅粥,她怕那两孩子刚失了母亲没胃口吃饭,干脆煮些粥,好歹能吃些,又割了一段腊肉,用来跟白菜一块做,再清炒个萝卜,又把她年节时带过来的腌咸菜取出些,想着单喝粥不饱肚子,便又取了些玉米面打算贴个饼子。这般忙活了半晌,饭菜终于是好了,翠娘手艺不错,简单的饭菜在她手里也能做的别有一番滋味,熬的糯糯的白粥,金黄的玉米饼子并香喷喷的白菜炖腊肉,瞧着就让人有食欲。
饭菜上了桌,张志远兄妹红了眼,他们其实已经许久没吃过这般好的饭菜了,自打过年后,他娘的病便一日重过一日,给她请了大夫也无用,煎了药也从来不喝,像是存了死志。说起他娘的死,张志远不似他妹妹那般纯粹的难过。
对他娘,张志远心情复杂极了,他已有十五岁,对一些事也能敏感的察觉出来,他娘哪里是突然的没了,分明是一日一日自己把自己熬没的,他有劝过他娘,可是没有用,自打知道柳氏的事,他娘眼神里就没了光亮,看着都叫人难受,他曾说过她还有他和玉兰,可是没有用,在她眼里,儿女哪有她深爱的丈夫重要。张志远讽刺的笑了笑,慈爱的母亲抛弃了自己,崇敬的父亲也非他想的那般,转瞬间,自己便成了一个孤儿,人生何其多变?
喝下一口温暖的白粥,张志远的思绪渐渐清晰,如今只剩他和玉兰了,他不会让自己和唯一的妹妹受到任何人的践踏。
“阿远,玉兰,你们可想过将来怎么办。”见几个孩子都安稳的吃着饭,翠娘放了心,又想到白日跟石榴他爹商量过的事,试探的问出口。
“我打算先去考个童生,先生说以我的水平,考上童生是没什么问题的。日后有能力了,再带着玉兰搬出去。”张志远听见翠娘的问话,顿了顿回答道,毕竟有身份的人与没身份的人是不一样的,有个童生的身份,起码若出了什么事,村长护着的人,定是他和妹妹。而搬出来,如果那女人进门,他和妹妹当然会搬出去。
“阿远,到姑母那如何,我和你姑父商量过了,我们那还余了几间屋子,你和玉兰一人一间是没问题的,你继续读书,玉兰可以跟着我和石榴一起做女红,学些手艺,你也不要觉得这般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你娘走了,我来照顾你们是应当的,何况你娘以前也帮助过我许多呢。你觉得如何?”翠娘问道。
石榴听着翠娘的一段话,惊讶的抬起头,心里倒没什么不愿的想法,若远表哥和玉兰表姐能搬到他们家也挺好的,就算玉兰表姐欺负她,她也会让着的,石榴出神的想。
张志远听着这段话,心里极温暖,却没当即应了翠娘的问话,想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姑母,姑父,你们的心意阿远明白,你们的恩情阿远也永不会忘,只是,可否容阿远仔细想想?”
翠娘与石榴爹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不管如何,都要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想法,这事可以以后再商量,毕竟,如今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