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慧卿惴惴不安地跟着罗辰回到山下皮氏村的茅草屋,担忧地问道:“辰叔,你是身子不舒服吗?”她终于注意到罗辰的面色比以往要苍白许多。
罗辰叹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将荣慧卿拉到身边站定,怔怔地仰头看了她一会儿,“几个月不见,你就长成大姑娘了。现在连我都要仰头看你。”
荣慧卿有些着急,“辰叔别打岔,你到底是怎么啦?脸色这样苍白?”
“我是有些不舒服,最近灵力不济,旧伤好像复发了。”罗辰低声咳嗽两声。
荣慧卿更是担忧,“我那里还有没有吃完的丹药,辰叔再吃点吧?”
罗辰伸手止住她,“不用麻烦了。丹药对我的伤,是不能断根的。我得出去一阵子,找个适合我的地方好好闭关休养一阵子才行。”
“我陪辰叔去!”荣慧卿马上道,“我们现在就走。”
“那怎么行?——这里的村民还等着山鬼娘娘为民除害呢。”罗辰看着荣慧卿着急的样子,不由打趣起来。
荣慧卿跺一跺脚,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
“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的伤势我自己清楚。我出去养一阵子伤,就会回来的。先前我不放心离开,担心你一个人有危险,现在有赤豹陪着你,我就放心了。——我去的地方,你不能去的。”罗辰温言说道,站了起来。
荣慧卿大急,“为什么不能去?”
“听话!——我的话你都不听了?!”罗辰的脸沉了下来,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严厉说道。
赤豹已经现了原形,驮着肯肯从门外进来,愣愣地看了看满脸怒色的罗辰,又看了看满脸倔强的荣慧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罗辰就对赤豹说道:“我要出去一阵子,这里就靠你了,记得要护好你的主人。”说着,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荣慧卿抹了一把眼泪,咬牙跟着罗辰跑了出去。
罗辰一出屋门,就隐匿了身形。
荣慧卿再也看不见罗辰的背影,怔怔地扶着茅草屋的大门,眼望着屋外空荡荡的小路,慢慢顺着大门坐在门槛上,一直坐到天黑,眼里反而干干的,再也没有泪水。
赤豹驮着肯肯,从屋里走出来,蹲在院子里,陪着荣慧卿发呆。
月光照在荣慧卿脸上,惨白得有些吓人。
肯肯从赤豹背上溜下来,跳到荣慧卿肩上,琢磨半天该怎么安慰她,终于出口道:“……肯肯饿了。”
荣慧卿噗哧一声笑了,“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回到屋子里,荣慧卿给肯肯热了剩下的包子和菜,让它吃了个饱。
接下来的日子里,荣慧卿白天闭门不出,晚上就换上那身黑色劲装,拿了以前的一根鞭子出来,乘着赤豹,去馆陶山巡山。
有时候碰到妖兽肆虐,她会出手斩杀妖兽。
有时候碰到修士追杀无辜的妖兽,她也会出手对付修士。
各大门派派到馆陶山猎妖的修士,最高修为不过是筑基。
荣慧卿是练气后期,赤豹是筑基初期,不过赤豹有天生的神通,一旦使出来,就连筑基后期的修士都不是它的对手。
一人一豹配合,一旦出手,两人手下居然就没有任何修士能活着逃出去。
猎妖小队在馆陶山搜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发现所谓山鬼娘娘和赤豹的踪迹。
赤豹的消息终于被成功的掩盖住了。
荣慧卿这一阵子打了许多妖兽,囤积了很多妖兽的皮毛,都是上好的料子,她舍不得扔,就打算拿到遥川镇上卖给皮毛店的老板,顺便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罗辰的消息。
罗辰一走就是半个月了无音讯,荣慧卿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挂念压倒了不快。
遥川镇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街上多了一些打扮怪异的修士。
荣慧卿将皮毛拿去一家熟悉的皮毛店卖。
“罗姑娘,这火狸皮倒是上好的,你才卖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吧?”皮毛店的掌柜是个厚道人,对荣慧卿十分照顾。
荣慧卿笑着道:“不少。如果能卖得更贵,是掌柜的本事,跟我没关系的。”
“那不如这样。咱们五五分成。不管我能卖出多少银子,咱们都是对半开,好不好?”这火狸皮最少也能卖一千两银子一块,如果拿去马乐城,可以卖到一万两,如果拿去京城,十万两都有可能。因为火狸可不是一般的野兽……
荣慧卿根本不在意这些俗世的金银,便笑着应了,从掌柜那里拿了契条,转身就走。
来到遥川镇的大街上,荣慧卿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就看见街角多了一家算命占卜的摊子。
荣慧卿心里一跳。她怎么把这些给忘了?她有龟甲,可以回去起一卦,看看辰叔怎样了……
想到这里,荣慧卿迈开步伐,快步往回走,却在路过那个算命占卜的摊子的时候,听见那山羊胡子正在摇头晃脑地道:“你这个是离下坎上,第六十三卦,既济,亨小利贞,上上大吉啊。金榜以上题姓名,不负当年苦用功,人逢此卦名吉庆,一切谋望大亨通。——好卦!好卦!”
荣慧卿技痒,走过去笑着道:“大师此言差矣,坎为水位,离为火位,水火相交,水在火上,水势压倒火势。既,是已经的意思。济,是成功的意思。既济,就是说事情已经成功了,但终将发生变故,是盛极必衰的来头。——并非大师所说的上上大吉卦。”
话音刚落,那算命的锦衣妇人便呵斥荣慧卿道:“兀那小儿,胡言乱语什么?——我儿去京城赶考,一定能高中状元,光宗耀祖!”说着,啐了荣慧卿一口,扬着头走了。
荣慧卿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那算命的山羊胡子却叫住了荣慧卿,脸色有些奇异,问道:“姑娘好像通易理?”
荣慧卿警觉起来。她的爷爷,还有葫芦街的卯光都跟她说过,易术的卦辞是不传之秘,外面的人很少知道,让她不要轻易外传。
“我不懂易理,不过是听以前邻居的老爷爷经常摆卦,听熟了而已。”荣慧卿敷衍道,忙快步离开遥川镇。
那算命先生的目光变得阴冷起来,看着荣慧卿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伸手捏碎一个信符,叫来两个弟子,吩咐道:“跟着她,看看她是哪里人。如果有机会,把她给我带回来。——这个女子,似乎身怀失传已久的易术卦辞。”
易术卦辞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刻有卦辞的三片龟甲。据说是当年洛河水落,神龟驮洛书现世,龟甲之上,就有那易术六十四卦卦辞,曾经被光明神殿所得,后来不知所踪。
这算命先生,更看重那刻有卦辞的龟甲,卦辞本身倒在其次。这些当然不用跟自己的弟子细说。
那两个弟子领命而去,一路跟踪,却还是失去了荣慧卿的踪影。
两人十分懊恼,却又不敢回去复命,只好一咬牙,用了笨法子,将遥川镇附近的村子一个个排查过来。
他们本是万乾观派来猎妖的修士,今天是他们的师叔一时兴起,去遥川镇上摆卦,谁知就给他们增添了一桩麻烦事。
这两人一路查来,查了三天三夜,终于查到皮氏村。
这天傍晚,荣慧卿吃完晚饭,正和赤豹商议,看看今晚要去哪里巡山。皮氏村附近的馆陶山域,被他们围剿的干干净净,凡是开了神智的妖兽,只要伤过人命的,都被他们杀掉了。而那些循规蹈矩的妖兽,就被荣慧卿指定了一块灵气充沛的地方,让它们在那里修行,比满山遍野地瞎逛要好。
赤豹想起来一件事,对荣慧卿道:“我在被那些修士追赶的时候,曾经听他们说过,说妖兽可以伤害普通人的性命,而不受天道法则的惩罚,为什么人界修士伤害普通人的性命,就要受天道法子的惩罚?实在是天道不公,做人还不如做妖。”
荣慧卿听了,心里一动,像是隐隐想起了什么,正要说话,赤豹突然竖起耳朵,听见远处传来修士的脚步声,忙一个转身,化为人形,担忧地道:“有修士过来了。”
赤豹是筑基修为,比荣慧卿还要高一级。它的感觉比荣慧卿敏锐得多。
荣慧卿忙关上院门,迅速道:“进屋去。肯肯带着赤豹去屋后。万一不妥,直接上馆陶山。”
“那你呢?”肯肯担忧地问道。
荣慧卿笑道:“那两个修士不过是练气修为,不是我的对手。”
赤豹不肯走,“辰叔让我在这里护着你。我不走,肯肯走。”
肯肯白了赤豹一眼,“说你是小弟,你还不承认。——空有修为有什么用?脑子不好使,就是被人当枪使的料!走吧,赤豹弟弟,让哥哥教你两招!”说着便跳上赤豹的肩头,拽着他的耳朵道:“快变回去!快变回去!”
赤豹只听荣慧卿的话。
荣慧卿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先躲一躲。若是我应付不了,你们再偷袭。”
肯肯得意地一挥小爪子,“我和慧卿向来配合默契。——赤豹弟弟,你要好好学着点儿!”
赤豹默默地变回原形,轻轻一个纵跃,便跳出了后窗,躲在了茅草屋后。
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小山村因为那两个修士的到来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开门开门!——仙师要进来追查妖兽了!”一个大嗓门的汉子陪着那两个练气期的修士一起,在村子里挨个拍打着大门。
荣慧卿坐在屋里,手里捧着一杯清水,默默地等着他们过来。
这个时候,他们都躲出去是不行的,反而让人生疑。
“开门开门!——罗家的在吗?”那个大嗓门又叫起来。
荣慧卿定了定神,抚平了衣衫,出去打开院门,看见两个穿着万乾观道袍的修士,一个穿黑衣,生得獐头鼠目,一个穿白衣,倒是仪表堂堂。
“请问有事吗?”荣慧卿彬彬有礼地问道。
一见是荣慧卿,那两个修士大喜过望。——果然找到你了!
“罗姑娘,你表叔在吗?”大嗓门赶着问道。
荣慧卿和罗辰在皮氏村落户,用的是罗姓,两个人都说是姓罗。
荣慧卿镇定地道:“我表叔去马乐城卖猎物去了。”
马乐城在遥川镇以东,离这里有五百多里,一来一回,再加上卖东西耗费的时间,总要一个多月才能回返。
皮氏村的人也有人经常去马乐城卖东西,比在遥川镇卖的价格要高。
那大嗓门没有怀疑,笑着对那两个修士道:“是了,我们今儿看见她表叔出去的,说是要去卖猎物。”又赶着介绍荣慧卿他们家的情况,“……是刚搬来的,只有表叔和外甥女两口人,很老实,平日里除了上山打猎,哪里都不去,一直待家里头。我们都知道的。——仙师啊,我们去别家转一转吧。”
那仪表堂堂的白衣修士对旁边獐头鼠目的黑衣修士使了个眼色,便笑嘻嘻地上前,对荣慧卿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给姑娘一个面子,不进去了。”说着,突然伸手往荣慧卿的脸上摸过去。
荣慧卿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那支咸猪手。
“姑娘这是做什么?”那白衣修士脸色一沉,转身对那大嗓门的村民道:“我们师叔来遥川镇很久了,一直说要找个侍妾服侍他,我看这个姑娘不错,就让她跟我们走吧。”
啊?!
不仅那大嗓门呆住了,连荣慧卿也呆住了。——这是要强抢民女了?
那大嗓门呆呆地道:“仙师是出家人,不近女色的吧?”
那白衣修士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道爷不近女色?——我跟你说,我师叔是筑基修士,想做他侍妾的女人可以从遥川镇一直排到马乐城。给她这个机会,是看得起你们皮氏村。来,给我把村长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说完傲慢地站在那里四十五度角抬头看天,不理会别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