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别还在熟睡,而且似乎睡得很安稳。
他中了毒还坚持战斗,最后带着很重的伤,还挥洒出所有潜能,发出迅烈无比的一箭伤了炎亓,而当时蓝sè在施展了“伊泰安祝福“之后已经jīng神力不足,无法给哲别最及时的救治,所以伤势有些耽搁了,目前还在发烧不退。
可蓝sè却不怎么安稳。荒郊野地,残垣颓壁,自己的情人重伤躺着,对面却坐着一个声名狼藉的男子。虽然,这个男人救了自己二人;虽然,这个男子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恐怖。
蓝sè抬头看了看这个男子,看到他望了过来,赶紧又低下了头。这个人,据说杀了七家一百多口人,还……
男子似乎看到了蓝sè那个样子,略微苦笑了一下,便也不再看她,怔怔地对着篝火沉思起来。
而彼此都不说话,气氛愈发显得有些紧张,气氛越紧张,蓝sè心里就越是怦怦直跳,脑子里胡思乱想。不过究竟是照顾了哲别一整天,夜深了也渐渐困乏,眼皮子便沉重起来。
忽然火光中,那个男子狞笑着站了起来,他果真的生出歹意!蓝sè惊恐之中却见他一枪往哲别身上扎去,不等蓝sè作出反应,已往自己身上靠了过来,一双贼手瞬间伸到了自己胸前。
蓝sè却浑身无力,好像是中了对方下的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绝望之下便发出一声尖叫:“啊——”
再抬起头来,只见哲别还是好好地熟睡着,火堆对面,那个男子先是惊讶地看着自己,随即又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男子摘下水袋的塞子,悬空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慢慢地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走了过来,在蓝sè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男子把水袋递给蓝sè,点头示意了一下,蓝sè不知是担心激怒对方还是怎么地,倒是把水袋接了过来,却没喝。
“没错,我是赫连chūn水,他们也叫我赫连小妖。”男子也不在意,目光看着火堆,看似很随意地和蓝sè聊了起来。
“我刚作了一首诗,我吟给你听听,请多指正哦,”chūn水一笑,接着换上了副凝重的神情,轻轻地吟道:“至此逢摇落,谁人奈若何。石桥方乱鸟,秋水yù扬波。雅致人情少,消魂夜酒多。无聊惟绿绮,高置待君歌。”
蓝sè细细回味了一番,突然神sè飞动,开口道:“好一幅深秋景致,好清响的格调,这首五律古朴自然,其状端端,其貌正正,深得其中三味,几乎能和我们jīng灵族最杰出的诗人诺伊维尔的那首《望远》相媲美。”
“过奖了,还需改改,再说吧。”chūn水淡淡一笑,又忽地话锋一转,道:“我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他们把我送到流光道,一方面说我是家里的希望,另一方面,官场**,倾轧残酷,也好跟家里留根苗。
我住在学院,在我入院读书之前,即便是那些也能称之为‘孩子’的学生,都是比我大的,没有愿意带着我玩。
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玩伴,我每天只能看书,除此之外就是练习叔叔交给我的武道基本功法。艾尔格有类似学院么?”
蓝sè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和你们的分科有些不一样,我们就分魔法和战技两类,魔法院里,元素和祭司是分班的,战技院里,弓箭和搏击也是分班的。”
chūn水点了点头,又接着说:“后来我入了武科,因为叔叔说,天下动乱不远了,文科有了基础以后其他的好补,系统地学好武科对我来说更重要。其实我比较喜欢文科,我喜欢诗歌。
毕业以后我从商去了。呵呵,很多人都大失所望。不过两年后,我感觉这个时代从商,太没有保障了,整个就是个被压榨被盘剥的对象,于是大人们很高兴的看到我迷途知返了,我从军去了卡萨加纱道卡布拉哨卡。
有一天晚上我们被两倍于我的兽人偷袭,我最好的同窗、朋友、同袍死在了我的身旁。事后我判断这是某个军官为了抹掉自己贪污的事迹而策划的,一起内应外合的侵袭事件。但是我身份卑微,没有证据,于是我离开了哨卡,成了一个逃兵。”
蓝sè看着这位白衣男子,火光中一头将垂至肩的黑发,整洁而清秀;在那双似笑非笑、似谑非谑的眼神里,蓝sè刹那间扑捉到了一丝悲哀。不知不觉中,她用水袋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待咽了下去,她才醒悟过来。
“后来我母亲利用关系,打点一番,我又重新在波弥道入了军籍,在那里,我不仅认识了我的三个妹妹,还认识了另外一个兄弟。
他叫小白。小白也是我的上司,他真的拿我当亲兄弟。我们一起抓住机遇,入主了济州城。可是后来……”chūn水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接着说:
“我离开了他们。不久他们就被人算计,派到了关内道外的边境上,七百人一个也没能再回来……我呢,从此成了一个流浪汉,一个声名狼藉的流浪汉。”
“你不是一个坏人,我倒觉得……”蓝sè突然说,不过又打住了。
chūn水“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蓝sè,微笑道:“那么我像好人?”
蓝sè柔和一笑:“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多情种。”
chūn水一愣,又摇头笑了。
“像我这样的流浪汉,名声不好又自命风流,喜欢风月,纵情诗酒,毫无信誉,当过逃兵,背弃过兄弟情义,还是个劫食者……
你说还有什么我不能干的事?于是如果别人要给我安排什么罪状,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数月前,我得到了暴龙之弓的消息,追寻着线索,游走于两江道、尼斯威尔、海森道之间,可是每当我一有新的发现,就发现总有人比我更早一步。我所至之处,都是血流遍地,尸骨余温。然后不久,就传出了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你没有什么人为你证明么?比如不在场的证明……”蓝sè想了想道。
“好像没有,更让人无语的是,被杀的人的确是死于枪下,而且现在还留下了很多似乎和我有关的东西,比如枪上的白缨,尸体手上有被扯下的白衣的一角等等。”chūn水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浅笑,眼中似谑非谑的意味更明显了,像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关系、又很有意思的事情。
“炎亓当时也对哲别说了一句,‘暴龙之弓?七家灭门案,原来是你干的!’其实你看吧,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你去辩解的,我相信你。”蓝sè侧首望着chūn水,带着柔和的微笑,金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
“谢谢。”
“暴龙之弓也许他们还没拿到,那么我想他们还会再一次杀人。你一直跟着我们,过两天我再联系几个朋友,下一次你就有不在场证明了,我们都能为你佐证。”蓝s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她有些私心,反正也没出去张扬,往后这几天有chūn水陪着也是好的,至少在哲别失去战斗能力的这段时间,不用担心那个炎亓。
炎亓虽然逃走了,还不知道究竟伤势如何呢,万一再来,可就麻烦大了。
蓝sè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不过关心则乱,这一天下来休息不好,也困顿得很,所以一时也没顾虑得那么周全,她只想到,chūn水是安全的,那么哲别现在不安全,需要chūn水的帮助。
可接下来chūn水立刻提醒了她:“你想过没有,跟我在一起,也许会更加危险。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要寻我,想要我的xìng命。你不怕受我连累?”
就当蓝sè还在反应中,chūn水又接着把她的思绪转了回来:“不过,现在已经晚了,知道我为什么当时想拦下那个叫炎亓的潜行者么?他逃了,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从此以后,你们怕是再也难撇清与暴龙之弓的关系了。”
蓝sè怔住了,夜风吹动附近的草木,和着火苗的响声,如泣如诉,低吟着一首幽独的歌,而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了蓝sè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