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这个蠢猪,以为本官会放过你?本官会说术士领着你俩在峭壁上作法,忽然飞沙走石,吾在一旁目不能视。 待平静,草坪上已失去尔等踪影……”镇守越说越激动,一时只觉得心随电转,思如泉涌,文路无比开阔,竟然连公文如何写就都想好了。
镇守满脸红光,面部肌肉却是极剧地扭曲着,两眼充血,嘴皮手脚都直打哆嗦,“我熬了这么久,容易么我,真是女神眷顾啊,我会给你们发厚重抚恤的,放心地去吧。
而我,会拿出一大笔钱给上头封口,然后借口两村闹出人命,将此地充公,转手就批文卖出。当然么,是我的人买下啦。我抓紧时间,二十天之内就饬理完毕,围起一个大院子,前院穴点住人,后院穴点将我父母骨骸移来合葬……”
镇守大人一边说着,手下却是没闲着,将政务官拖回了草坪,将其实尚未完全断气的政务官推下了山崖。又谨小慎微地处理好血迹,将那块砸死政务官的巨石一并扔下了山崖。
这下才是万无一失,谁也不能分辨是先砸死的,还是直接摔死的。等镇守大人忙碌完毕,自己也是累得够呛,跌坐在草坪上大口地喘着气。
天sè真不早了,又这么一折腾,还没等下到山脚天就黑了。镇守大人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有些疲倦,但想到今后的美妙前景,又增添了动力。
起风了,风很大,当真就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了!镇守大人不由感叹,最近老是心想事成啊。
起风还是要走的,镇守晃了晃身体,揉了揉眼睛,又用袖子遮挡着眉头,辨认着来路的方向,在极差的视觉条件下小心前行。
心里没来由的发慌,甚至比刚才连杀两人还紧张。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又说不出所以然。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妙,镇守打定主意,加快了步伐。
突然,感觉伸出去的左脚似乎踏空了,镇守右脚紧跟着也发软,整个人身体往下扑了去!飞沙走石之中,镇守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悬空了,慌乱中,双手乱抓,好歹扣在了一个实处。
除了手上还扣着土石、草皮,整个身体触及之处皆是空荡荡的,自己好像就在悬崖边上?难道……不对啊,刚才视线虽然模糊,不过仍然能辨别前方就是密林,那中间是下山的道啊!
仿佛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拼命把自己往下拽,镇守左手扣在草皮上的手一滑,右手扣着的一块石头再也无法承受他全身的力量,跟着被拽出土来。
高速的下坠中,镇守一样的视觉模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我真的也掉下悬崖了……
“啊——”一声惨叫回荡山崖中,很快就消失了。
风小了,飞沙走石也停了。
不远处,那位头上横插着只碧玉簪子,身着常见游方术士的那种宽袖口,斜开襟长道袍的男子正以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这边。
此人长的仪表堂堂,宽额微须,面如冠玉,一脸正气。他负手站在那儿,微风吹拂之下,恰如临风玉树,神情甚是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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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屋子,一灯如豆。一位发蓄长马尾的黑衣青年正在与一位面上有疤痕的灰衣人谈话。
“少爷,经过暗查,萧恩母子是十五年前离开河梁道,到这边来投亲。当时萧恩的父亲和人谋财害命,双双被判死刑。他母子俩受人歧视,实在生活艰难,这才到了两江道。
接着我派人去了河梁道,果然不出您所料,根据河梁道那边打探过来的消息,萧恩幼时有一最要好的玩伴,此人名叫鱼长机,他的父亲正是与萧恩父亲的那位死囚同伙。
因为这件事情是鱼长机父亲主谋,据说萧恩一直耿耿于怀,其后很长时间里与鱼长机势同水火。鱼长机随后也离开了家,传闻是跟个术士走了。”灰衣人思路非常清晰,叙述得也很有条理,三言两语就交代得一清二楚。
“衡羊镇这边目前情况如何?”
“萧恩连夜带人上山寻找,又经过了两天的寻找,才在山涧下依次发现了镇守、政务官、捕头三人的尸体,已经摔得面目全非,又有野兽啃食,已经不成样子了……”
黑衣青年一笑,俊脸上浮出讥讽之sè,打断道:“他倒是作的好戏,若是真有心找,依他的能力,当晚就能找到了罢。”接着他又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好,你继续。”
灰衣人道:“术士尸体没找到,不过有一些破碎带着血迹的衣物,经过辨别,众人认出是术士的长袍,官方判断,也许是被野兽吞噬了。
上面很快给镇上派遣了一名新镇守,萧恩升为政务官,也有人遗憾地说,要是萧恩早一些就到政务官这一级,说不得走走门路,如果镇守这个位置也是他的了。治安官目前还没任命,还由萧恩兼任。不过萧恩推荐了一位尼斯威尔道的行内人,叫朱治的,做了捕头,也许是新镇守需要搂罗人心,就通过了。
萧恩上任以后,行事倒是可见手段,带着新捕头下了两次村,就谈定了纠纷,那块地经过丈量,依照两村临近的方向,各分一半,目前倒也都没话可说。”
黑衣青年又是一笑:“鱼目混珠,这个‘珠’就是朱治,朱治者,鱼长机也。萧恩好手段,好心计啊。
最厉害的杀人手段,就是分明他没动手,他要杀的人就一个个的死了。你看这萧恩,从头到尾几乎没他什么事,你就算要追究术士,也追究不到他身上,清白得很呐,一点嫌疑没有。
若不是鱼长机没死,这个唯一的漏洞存在,这件事情当真是天衣无缝,还拿他一点办法也无。”
“起初我心中也是一团迷雾,经过少爷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萧恩看来也算是个人才。”灰衣人脸sè拼出一副笑意,不过看起来却非常的僵硬。
“只是这人留在身边,怕迟早也是个隐患,而且你不知道这个隐患会什么时候爆发。”黑衣青年说。
灰衣人道:“少爷,您要做大事,目前最缺乏的就是人才。而这人才,光靠我们自己培养,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也来不及了。
我是从蛰伏出来的,他这种人,我自信还能控制得住。我打算拿下鱼长机,然后逼萧恩与鱼长机为您效命。至于他母亲,合适的时候我们会迁到岭南道那边安置。”
说罢,灰衣人冷冷一笑,那神情,仿佛已然将萧恩这个人掌握在了手里。
黑衣青年想了想,道:“不错,这个萧恩,如此jīng于算计,一干人等,也许还包括了鱼长机在内,将这些人的xìng格,想法,**,行为等等一一算计不差分毫,没有十几年的造化,也出不来这样的人才。不用他,也实在可惜了。
他母亲要好生对待,让他及无后顾之忧,命门抓在咱们手里,也让他有些顾忌,好安心做事。”
“是,少爷。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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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小雪。
尼斯威尔道予苏城。
位于南方的此地,虽然没有下雪,只是一大早,冷风呼呼地吹着,让气温一下降了下来。天气yīn沉沉的,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显得有些冷清。
翠云楼,本地最大的风月好去处。一间包厢里,一名歌jì盘腿坐在榻上,捧着竖琴,歌声婉转。
包厢的门是开着的,似乎是因为包厢主人在等自己尚未来到的同伴。然而只有萧恩自己清楚,他是在等人,不过确切地说,他等的不是同伴,而是自己的主人,那位少爷。
穿着锦缎棉袍的萧恩显得很臃肿,好像很怕冷,将双手都拢进了袖管里。整个人红光满面,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萧恩知道,附近至少有三个自己的同伴,其中包括乔装打扮的鱼长机。只是萧恩不知道,他会以什么面貌出现。至少,萧恩目前还没发现他。
萧恩面带微笑,半眯着眼睛,靠在软垫上,似乎陶醉于歌曲之中。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从这个角度看去:寒风中,街景萧瑟,枯叶飘零,有三个人从侧面的楼梯走上了翠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