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跟着他旁边,是一位长得很斯文的男青年。 他当然就是尼斯威尔道某城的治安司吏原四季。原四季是森先生任命的帅中行的副手。
看他小意逢迎,帅中行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识时务就好,反正到时候也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原四季这种人,无非就是求财求名而已,只要是懂事人,就好打发。只是后面这群江湖人士,流氓军匪、雇佣兵、官贼采花盗皆有,更不乏凶横之辈,倒是要小心他们才好。不过自己带着五十人,又有森先生撑腰原四季配合,也不虞他们使坏。
前方出现了稀稀落落的行人,从方向看,他们是从北方来的。
这些人瘦骨嶙峋,面有菜sè,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他们扶老携幼,带着干瘪的包袱。也有些人,虽然行sè吃力,依然舍不得扔下那些坛坛罐罐,保留着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憧憬。
这些人偶尔会用惊疑,恐惧的眼神打量着迎面而来的这一大队骑者,下意识地躲避着,尽管他们身上已经确实没什么东西值得对方觊觎的。
“北方旱了两年,接着今年又涝了。到处都没什么收成,这不,都活不下去了,很多人就寻思着逃到了南方。”原四季提着缰绳,轻声在帅中行旁边说道。
帅中行冷笑一声,说道:“前两年旱的时候,南方还是勉强可以应付的,大部分主要河流都没断流。可如今大涝将至,南方水系繁多,受灾更是首当其冲,没看到很多地方都成汪洋泽国了,逃到南方又能有什么活路。”
“贪官贪得太厉害,前些年太平无事,很多修缮河道的费用就公报私囊了,前两年大旱更是分文不投,如今洪水一来,就是整镇整城、甚至整个道的遭殃啊。”后面的凤也跟着应了一句。
不过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忧国爱民之辈,略发感叹,只是体现自己的见识,又或满足一下愤世嫉俗的心理罢了,一番言语之后,也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逃难的行人中,偶尔会有一两人,隐蔽地竖起耳朵,或用一双看似茫然的眼睛,关注着队伍的一举一动。
队伍进入了山区,远远看到前面有一个三岔道。探哨已经赶了过来。
“帅团长!前面是一条三岔道。左边有军队在布防,中间一条道出去就是渡口去江北了,右边一条道通往易阳城方向,若是折返海森道,也可以走这一条道。
赫连等人在前,他有一帮属下远远跟着后面,很是机jǐng,我们的人不好跟太近。只见他的那些属下往右边道去了。”
帅中行想了想,对探哨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只看见赫连的那些属下往右边去了,但你们也不能确定赫连是不是也走的同一个方向?”
“是的。”
“我们走到前面看看再说。”帅中行双腿一磕,驱马前行。
岔道之前,原四季首先跳下马来,他在道前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分辨着那些行走留下的痕迹,说道:“左右两边的痕迹比较明显,但也不排除是对方的疑兵之计。”
正说着,忽然左边岔道迎面冲出一匹快马,马上军士显得非常的jīng干,举手顾盼之间,肃然而严谨。
“前面‘骁武军’布防,闲杂人等切莫靠近,否则一律与敌论处,击杀当场,勿谓言之不预!”那军士勒马当前,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又原地蹦踏几下,打了两个响鼻。
“请问这位军爷,可否见先前有一白衣男子带四五个人从你处经过?”原四季上前行了一礼,小心问道。
那军士见他一副公人打扮,眼睛扫视一番,却也稍微客气了些:“我‘骁武军’在里面布防大半rì了,任何人都禁止通行,哪得什么白衣男子。你这差人,好生告诫你同伴,不论是何缘由,且自改道吧!”
军士说罢,拨马扬鞭,又转身驰入山道。
帅中行一队人马停在岔道之前,众人都面面向觎,只等领头的帅中行等人拿主意。
这时,帅中行看着前方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周围的人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远远有一老一少两人从左边的岔道里走来,看模样,也是两逃难的。一时有几个都“咦”出声来。
不是说里面布防,禁止通行么?怎么这一老一少的逃难者居然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两位,请稍等,有些事情向打听打听。”原四季摆出副和善的笑脸,迎了上去。
却见那两人看着原四季,瑟瑟缩缩地向后退了几步。想想也能理解,这个年头,穿公袍的人坏起来,比强盗还可恶,而这一大队人,杀气腾腾,个中不乏面目狰狞者,大半路的,谁看见都要心惊不是?
原四季一笑,从马背上的袋子里拿出两块干粮递给他们。只见那一老一少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了过去,各自一块,猛地塞进了嘴里。
原四季在一旁仔细地看着。尽管干粮没水送难得下咽,尽管那两人嘴唇开裂显然是又饥又渴,依然狼吞虎咽,其中年轻的一人居然被卡住了,一面瞪大着眼睛一面捶着胸堂。
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待原四季再上前时,那年轻的似乎有惊惧不已,反倒是年老的挡在了前面。
“请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新丘。”年轻的躲在了年老的之后,这才仿佛有了底气,战战兢兢地说道,一张口就是河梁道口音。新丘是河梁道主城科洛斯下辖的一个镇子,想当年科洛斯可是帝国三大繁华大都市之一,自从被艾河城天涯军烧杀抢掠,洗劫一番之后,如今已破败了。
“前面有军队拦路么?”
“有的。”年轻的点点头。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只要不拿武器,他们不拦我们,也不查,听说是许进不许出。”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看着路上的形迹,有不少出来的脚印,看来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江北来的逃难者应该也是从这条路过来的。
这时候,后面的帅中行冷然一笑,道:“都怀着争霸天下的心思呢,现在都知道攒人口了。北方并不是愿意放人,只是到处都是口子,堵也堵不住。要不然怎么会让人逃到南边。”
“是啊……”年轻人声带哭腔,“实在是没活路了,我和我爹是冒死逃过江南来的,我们那边打仗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吃人肉了。”
众人一听,脸都一下变了sè。当中也不乏凶恶之流,可说到这吃人肉,还是难以接受。凰等人已经开始有想吐的感觉。
原四季还是不放心,又问道:“你们一路来,可曾见了一位白衣男子,带着四五个人经过?有两个一直穿着斗篷的?”
一老一少想了想,又一起摇了摇头。
看着一老一少相扶远去,帅中行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地形。最后,他用马鞭指着右边远处的那座山说道:“我们大队走右边,如今已经出了予苏城的地界了,追上那些人,不管赫连chūn水在不在里面,先吃掉再说。
另外,中路继续派出探哨,保持往来消息。左边专门派个潜行者出去,小心沿着山里小道走,看看能不能混进去,也好探明白这左路的虚实。”
这天公也偏跟人过不去似的,就在帅中行话音刚落,雨就零零星星地飘落了下来。不多时,变成了淅淅沥沥,再几个呼吸间,已由细微而至淋漓,路边的一片青岩顿时被打湿了,显出一丝厚重的乌黑sè来。
这段时间雨就没正经地停过,道路本来就松软,这接下来没一会,一队人马便行在了烂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