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ūn末夏初,天气凉爽。
一架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纠纠,看不过五六岁。
旁边,一副石头桌子矮凳。其中一个矮凳上,坐着一位白眉长须的老者,正在煮水沏茶。
洗过一遍,筛过一遍后,老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闭着眼睛,捋着胡须,细细地品味起来。仔细一看,老者都是用的左手,而从右边肩膀直直垂下的袖管看来,老者失去了他的右臂。
“爷爷,爷爷!你快讲吧。我等好久了呢。”小女孩摇晃着两只胖嘟嘟的小脚丫,让秋千缓缓地前后荡起来。
老者呵呵一笑,道:“丫头,急什么。等爷爷吃完这盏。”
“这次想听什么故事?”
“你上次讲到我们莞东城的战争,什么选锋军和盐港军打起来……”
“哦……”老者点了点头,看向远方,思索了一阵。
“丫丫喜欢听这些战争故事?要不我们换一个,讲讲吟游诗人大战魔龙?”
“都要听,先讲那个战斗,再讲魔龙。”小女孩嘟了嘟嘴,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呵呵,你这小丫头胃口还真不小。可是别对妈妈说哦……不然你妈妈就要来凶我喽……”
“好,一言为定。”
看着小女孩举起右手置于胸前,又微微鞠躬的样子,老者就笑了。这丫头,什么时候连骑士的经典动作都学会了。
“长大后想当女骑士?”
“想!哎呀爷爷,你快讲呀,别转移话题……”
“好好好……”老者又喝了一口茶,慢慢展开了故事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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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年冬天,近年关了。帝国末年,虽然连年割据战争让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可是大家依旧用喜悦的节rì气氛来麻木这支离破碎的生活。
莞东城最大一支割据势力是选锋军。选锋军的纵队长,也就是营正,名叫吴贞,以前只是两江道的一个副旗。自从艾河城军团占领了两江道南片,他便带领几十个士兵取道海森,在莞东城安家落户,又娶了当地一个富商的女儿为妻。
吴贞野心很大,利用丈人家的钱财,大量招兵买马补充兵力。当时荒灾不断,很多人家吃不起饭,就去应征当兵,赚取少量的养家糊口费。
很快,吴贞的势力就膨胀了起来,没两年功夫,士兵人数达到二千多人。
吴贞是个打小武将出身的人,管理军队自有一套,很快,吴贞就率领这两千多人,占领了多蒙镇、琵琶镇,自称选锋军。
另两支较大的割据势力就是后来对抗选锋军的盐港军和骁武军。
盐港军的前身是保卫莞东城的地方武装,隶属于海森道军政系统。在整个海森道的军政体系崩溃以后,旗正舒砚绕开了一城之守这个“名义上”的上司,直接带领一千多人控制了莞东城市中心,南部的维塔小镇是他们的后方据点。”
老者停顿了下,喝了口茶润喉,抬头看见小丫头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得捋了捋胡须,笑了一下。
“那骁武军呢?爷爷。”小女孩歪着脑袋,晃动了下屁股,秋千又摇摆起来。
“那骁武军啊,就是西芹山上下来的土匪。世道坏了,土匪们都抢不到东西,只能下山来。各地武装势力纷争不断,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吧。”
“后来他们就打起来了吗?”。
“是啊……本来,这三股势力划地为界,各自守着自己的地盘,互不侵犯。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选锋军在一夜之间杀了城守大人全家,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选锋军为什么要杀城守大人全家呢?”小女孩天真地问道。
“这个爷爷也不知道了。不过丫头你要记住,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嗯。丫丫记住了。”
“总之,战乱开始了。就一天……伤亡不计其数……”老者仰天长叹,陷入了深思。他想起了什么?白sè的雪花,还是红sè的雪地?
那是一场惨无绝伦的大屠杀!
多蒙镇,琵琶镇的青壮年,一天之内,几乎全部被杀死。
盐港军联合骁武军率领三千多人围攻两镇,却发现二千选锋军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给他们唱了个空城计。
舒砚怀疑选锋军混入了百姓中,便下达了屠镇命令,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
那一天,天上飘着雪。街头上,屋子里,房顶上,甚至水井里,河滩边,到处横亘着一具具尸体。一时间,哀鸿遍野,妇女小孩的哭声撼动了林川山脉。有反抗的,便被一拳打倒,或者一剑捅死,尸体倒进雪地里,温暖的血液融化了一些冰雪,又很快凝结了。
而在同一天的夜里,盐港军和骁武军的总部受到了攻击,屠杀在延续,只不过变成了反向。
这是莞东城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五镇全部被波及,死伤过半,剩下的,大多是妇幼老残。
第二天,冰雪融化,被杀死的,躺在外面受伤冻死的,尸体,残躯,继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新鲜血液,地面上,汇集成一道道红sè溪流,从高处向地处流淌。
“说!选锋军在哪里!”一个官兵拎着一个少年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
“不,不知道……”少年踢蹬着脚。
“不说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旁边一个官兵挥着大刀,叫喊道,一副流氓土匪的做派。
“官,官爷……我真的不知道……求你们放了我吧……”少年哭喊着。
官兵抬腿一脚,揣在了少年心窝上,少年凌空弹出去,撞在一根木柱子上。
“大哥,让我先卸了他一条腿,看他还说不说!”另一个手持大铁锤的官兵叫道。
三个人嘿嘿笑着,朝那少年逼近。
少年吓得浑身哆嗦,疯狂地往后挪着。
“官爷,他还是个孩子……”不知从哪里飞奔出一个人来,挡在少年面前,“求官爷们高抬贵手,我们真的不知道选锋军在哪。”
三人走过去,看着这个庄家汉子双手高高举起,捧成碗状,里面放了三个铜板。
“草!”那个被称作大哥的军官大骂道,“当老子是要饭的!”说着用力一踹,把汉子踢到在地,三个铜板滚到了地上。
汉子急忙爬过去捡起来,又跪到“大哥”跟前,举起手,“官爷,我们家只有这么点钱了,求官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大哥”又是一脚踢开汉子,径直走到少年跟前,大刀架在少年脖子上,“不说?就先杀了你儿子。”
“不要啊……”房间里冲出一个妇人,扑到官兵身上想推开他,官兵反手大刀一送,正插入妇人腹中。妇人应声倒下。
“啊!孩子他娘!”汉子大叫,发疯一样扑过来扶住倒下的妇人。
“不自量力!”官兵拔出大刀,鲜血顺着刀尖滴到地上,染红了一片白雪。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年蜷缩在地上抖成一团,吓得失魂落魄。
“你们这群土匪,我跟你们拼了!”汉子大喊一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那个杀人凶手。“孩子,快跑,快跑!”
少年这才意识过来,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就跑。
“嘿,算你说对了一次!”官兵狞笑一声,大刀一挥。
汉子只觉得背部剧痛,接着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
“爷爷……爷爷!”小女孩摇晃了下老者的手臂,“你怎么了?”
“哦……”老者猛然醒悟,用手搓了搓僵硬的脸,又一口饮完一盏茶。
老者把小女孩抱起坐在自己腿上,“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刚讲到哪儿了?”
“你说他们就打了一天,死伤无数呢。”
“嗯……对……就一天。”
“那后来呢?是谁赢了?”
“后来啊,选锋军打败了盐港军和骁武军联盟,占领了这座千疮百孔的莞东城。”
“那嘉兴女王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小女孩问道。
“嘉兴女王啊……”老者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爸爸带我去听说书,那个吟游诗人说嘉兴女王曾经在莞东城呆过。”
“呵呵,小机灵。”老者笑得挺难看,“是啊,嘉兴女王,那个时候还是名不见经传的的破黑雇佣兵呐。
据说,舒砚还曾经想拉拢破黑,后面具体怎么了,爷爷也不知道咯。破黑的大战记,那都是去了昌南以后才有具体记录的。”
“昌南?”
“对。昌南。那个四战之地。”
“什么是“四战之地”啊?”小女孩从老者腿上跳了下来,坐到对面的小凳子上,打算好好听一番。
“这个啊,说来就话长喽……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先吃饭,不然你妈妈又要追来咯。”老者朝小女孩挤挤眼,笑了笑。
“好吧……”女孩有些意犹未尽,从篮子里一一取出一些东西放在石桌上,“爷爷,明天我还来看你……再见。”说着一蹦一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