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沉睡,那就也有苏醒。
干瘪褶皱的皮肤开始回弹,尸斑褪尽,皮肤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土壤里,蠢蠢欲动,棺钉子一一拔起,棺盖开始颤动,土壤踊跃,随即猛地翻起,棺盖弹起。
一个银发少年弯下腰,伸手揭开那一层厚重的蛛丝。
露出一双紫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耀眼生辉。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已安静下来,停止了浮动。要唤醒沉睡千年的人,也只有他可以做到。
“算了,你也别管原因了,总之,由我负责保护你,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后,”小女孩一脸不情愿,她对这个工作表示不满,继续说道,“现在,我带你离开西岚殿。”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亚炽吩咐所有人,将西岚殿团团围住,就是为了不让始祖吸血鬼离开西岚殿,来个瓮中捉鳖,也不知道是谁抓谁。
“不行,我还不能离开。”夕瑶还要去找亚彦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她确认。
对亚必泗町家族来说,夕瑶若死了,整个家族不再是沉睡,而是彻底灭亡。
关于汎尘设下的诅咒,没有一个人会把这件事说出口,告诉任何一个人真相,相当于将自己的弱点公之于众。同样亚必泗町家族的人也不会实说。
小女孩的父母叮嘱她,务必保护好夕瑶,而她真正的工作是负责将夕瑶带离随时会爆发一场战争的西岚殿,为了让她免受其害。
“你闻到了吗?血液的味道,比刚才更加浓郁了,”小女孩歪着头,对夕瑶说道,“西岚殿要开启一场血液的盛宴了,你还不走,想被一起洗礼吗?你就这么喜欢留在西岚殿?你就这么喜欢做亚炽的妻子?”
小女孩不让夕瑶移动一步,一心要将夕瑶带离西岚殿,且势在必得。
夕瑶并不讨厌小女孩,但是小女孩却一直缠着她,她摇着头说,“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了……”
“你哪也不能去,只能跟我离开西岚殿!”小女孩拉起夕瑶的手。
“我不能走,我还不能走……”就差一点,就差亚彦妠了,夕瑶就可以想通所有的事,解开所有困惑她的疑问。
“走!”小女孩不顾夕瑶是否愿意,执意要带离她。
“哄——”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小女孩被瞬间弹开,连续撞倒了长廊上的四根柱子,梁瓦石砖纷纷砸下,小女孩最终摔到远处,口吐鲜血。
夕瑶眼前的场景吓坏了,捂着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这股力量竟然是自己激发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灰烬逐渐平息,空气才变得干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废墟中的小女孩诧异地看着夕瑶,夕瑶身后那股血色瘴气,逐渐平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是恶魔狼人?”小女孩开口,先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狼人?”夕瑶摇着头,她第一次听见。
小女孩却并不陌生,狼人和吸血鬼在几千年前就已是死敌,这力量并不陌生,分明是恶魔冥棂的,只是那时,还轮不到小女孩上阵,她只是躲在一旁,看着大人和冥棂一战,就是这股强大的血色瘴气。
夕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她只是想推开小女孩而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夕瑶看着小女孩从乱石中站起,确认她没事以后,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是,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西岚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小女孩的内伤已自行愈合,她站在原地,看着夕瑶跑开,自言自语道,“父亲和母亲要是知道你是狼人,应该会很意外吧,到底该保护你还是杀了你呢?”
当夕瑶还在闵德府养伤的时候,月圆之夜,汎尘变成恶魔,衣裳上沾着一身不属于他的血液,那是季子人的血液。汎尘来到夕瑶的房间,却咬了她的脖子,吸了她的血,汎尘的头埋在夕瑶的脖颈处,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微微亮着光,有些迷离,他依然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庞,似乎并没有完全魔化,却又不是真实的他,没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当夕瑶昏迷沉睡的时候,他将本属于她的力量,还给了她,藏进她的身体,却隐瞒了另一个秘密。而当他次日睡醒,顶着两只发黑的熊猫眼,他似乎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
西岚殿里,夕瑶一路跑着,去找亚彦妠,时不时撞见吸血鬼吸人血的场景,这些人都怎么了?
夕瑶跑到亚彦妠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她想起花园的事,有人来禀告亚彦妠回来了,亚炽就离开了,所以亚彦妠很可能和亚炽在一起,夕瑶又转头跑向亚炽的院子。
“新人入堂——”远处传来洪亮而喜庆的声音。
这梦魇之声再次响起,顿时惊扰到夕瑶,但这声音不是来自夕瑶的脑海里,也不是记忆碎片里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声音。
夕瑶闻声跑去,最终停下脚步,她的手指扣在长廊的柱子上,看着人群中的一对新人,其中一人是亚炽,而新娘不是夕瑶。
“为什么新娘又不是我……”夕瑶不自觉地发出疑问,等一下!什么叫“又”?!
“新人行成婚礼——”主婚人的声音一次次响起。
夕瑶呆呆地望着远处,喃喃地说:“一礼,永结同心,二礼,百年好合,三礼,子孙满堂……”
果然,主婚人接下去要说的话,和夕瑶说的一模一样,一一说对。
夕瑶的脸颊上划过一行泪水,不是因为亚炽另娶她人,而是想起了全部,想起了自己成婚的时候,汎尘身旁却站着另一个新娘,想起他曾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双温柔似水的蓝眸,那时的他,深信他身旁的新娘是他心爱的人。
远处的亚炽却不同于那时的汎尘,他一直心不在焉,目光四处飘过,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各种出错,反应也变得迟钝,宾客们虽诧异,却无人说破。
“八殿下,八殿下……”主婚人提醒发呆的亚炽。
“嗯?”亚炽回过神,却还是一脸无知无觉。
“成婚礼已结束,该领着新娘回房了。”主婚人小声说道,示意女婢将新娘的手领到亚炽手上。
亚炽没有说话,拉起新娘的手,从人群中走过。
主婚人大声说道:“各位来宾,请稍安勿躁,待八殿下将新娘领入新房,再出来与
大家一一道谢。”
离开人群,亚炽松开新娘的手,杵在原地。新娘迟疑了片刻,随即将手搭在女婢的手上,继续往前走去。
亚炽转过身,瞥见远处的夕瑶,她站在柱子旁,泪眼婆娑,呆呆地望着亚炽,这样的目光,亚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满满的委屈。
再好听的承诺也只是说说而已,随时可以不算数,较真的人会深信承诺,当承诺一文不值的时候,认真的人就会输的一塌糊涂,所以,越好听的承诺,越不可以太认真地聆听。
亚炽走到夕瑶跟前,惭愧道,“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真的。”
夕瑶摇了摇头,她觉得没关系。因为相比上一次类似的场景,这一次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释然,上一次才是痛不欲生的经历。
“亚必泗町家族苏醒了,始祖吸血鬼回来了,他们就在西岚殿里,伺机埋伏,或许不该说埋伏,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但是他们的动作敏捷,速度极快,根本无法停止。亚彦妠回来了,她是亚必尔纳家族唯一的女性纯种吸血鬼,所以……”
夕瑶仰着头,注视着亚炽,替他开口道:“身为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你必须在这关键的时刻站稳立场,笼络人心,不仅是吸血鬼界,还有各类种族面前,让他们知道,亚必尔纳家族一直都在,一直都是团结的,千年不倒。所以,你必须要和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成亲,和亚彦妠成亲。”
亚炽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夕瑶开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才能理解。
亚炽并不吃惊夕瑶说的话,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揽住夕瑶,说道,“小家伙,别怪我好吗?这只是一场联姻,一种途径,真的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
“又是她,亚彦妠……”夕瑶每次都落在亚彦妠的手里,原来一直戏弄夕瑶的人,不是汎尘,不是亚炽,一直都是亚彦妠。
新房里的亚彦妠,关上了门,坐在床上,泣不成声。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是一封休书,是汎尘离开前放在亚彦妠屋里的休妻书。
亚彦妠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找汎尘。
当亚彦妠找到汎尘,当面对质,她才知道,最可悲的人是她,到头来,一无所有的人也是她。
“吸血鬼就该躺在棺材里,就该埋在土壤里,太活跃了,就该去死。亚必尔纳家族的吸血鬼们,此刻就躺在自己家的陵园里。”对那些纯种吸血鬼动手的人,不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而是汎尘,因为他们太活跃,让汎尘觉得碍眼。
“那我呢?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手?”亚彦妠不死心,心存一丝希望,她在心里恳求汎尘,不要太残忍。
“因为你是亚特。”汎尘从来都没有把亚彦妠当成一个女人,汎尘唯一认可的就是亚特,那家伙虽然烦躁,却是汎尘唯一的朋友。
对汎尘来说,亚濏还小,不足以构成威胁;亚炽将娶夕瑶,也不该对他动手;最可悲的是亚彦妠,她竟然成了亚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