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军没客气,率先跨进了幽静小院的院子,放眼满院子的盆栽植物,他仿佛感觉进入了一片古朴艺术圣殿的天堂。
杜世宽这个老家伙,常常附庸风雅,穿的是长袍,住的是古屋,洗好书法,绘画和围棋,并且酷爱陈年佳酿的美酒。
这一桩一件的爱好,无一不透着华夏古风,彰显着华夏文化的博大精深。
但在林军看来,这个老家伙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表面现象,就冲他勾结东洋神曲这一件事儿,就足见这老东西是个无祖宗,无国家,只有利益的伪君子。
一路打量欣赏着华灯下的美景,林军在钟乙的带领下,终于看到了坐在小院石桌旁,一身湛蓝色长袍的杜世宽。
这只老狐狸,显得很是洒脱淡定,一边斟着小酒,一边微闭着眼睛,手指敲着石桌面,摇头晃脑的唱着京戏。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他唱得很投入,就算钟乙带着林军已经靠近到他面前,他也并没有要迎接的意思。
看到这里,林军不由得扯着嘴角冷笑了笑。
装,这杜家的人,不论男女老幼,视乎都有一个臭毛病,最喜欢装。
在人前装,人后装,敌人面前装,朋友面前也装,真不知道这家人到底面对什么才会露出真面目。
一段最精彩的老生空城计唱完,杜世宽又一脸陶醉的端起一杯酒,轻轻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接着,他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林军,悻悻的说道:“钟乙,你去忙你的吧。”
“老爷。”钟乙顿时急了:“这”
杜世宽笑吟吟的问道:“我们两个老头子,面对一个身手不凡的年轻人,能有几分胜算呐?”
钟乙抽搐着脸颊,虽然不情愿,但也已经明白了杜世宽的意思。
所以,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军后,悄没声的转身离开了。
“坐。”杜世宽侧过身,顺手拿起一个青铜酒爵,斟满了一杯酒,接着给自己的被子里也斟满了一杯。
在杜世宽正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林军抿嘴笑道:“酒神醇,青铜酒爵,倒是很难得。”
“我喜欢喝高粱酒,尤其是你的酒神醇。”杜世宽桀桀笑道:“这高粱酒,乃是最古最老的华夏白酒,自然得用青铜酒爵,喝起来才有古风韵味,加上三十年的陈酿酒神醇,厚重清香,甘甜爽口。”
“谢杜前辈对我的夸奖。”林军微微一笑,顺手端起了石桌上斟满白酒的青铜酒爵,轻易的送到嘴边一闻,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样?”杜世宽斜瞄着林军笑道。
“心驰神往。”林军轻叹道:“只可惜啊,有30年的陈酿,却少了天上的圆月。”
“心若在,月常在。”杜世宽说着,举起手里的青铜酒爵:“先干了这杯。”
“谢谢。”林军和杜世宽碰杯后,按照古人饮酒的姿态,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青铜酒爵,杜世宽扭头笑着问道:“林军,你说这仪狄与杜康,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华夏酿酒鼻祖?”
听了这话,林军沉吟了一下,笑道:“我觉得是仪狄。”
“为什么?”杜世宽似笑非笑的问道。
“因为杜康是君王。”林军悻悻的说道:“君王有君王的事,沉溺酒色,恐怕自己的国家也治理不好。”
“就因为这个?”杜世宽笑着问道。
“还有一点。”林军淡然一笑:“相传仪狄是大禹的祭司,而杜康则是夏的君王,按照年代久远来排列,再怎么着也是仪狄。”
听完林军的话,杜世宽并没马上反驳,而是又抓起酒瓶,给林军满上了酒,接着给自己也满上。
放下酒瓶,他才抿嘴笑道:“用时间和身份的方式来区分两位白酒鼻祖,这听起来虽然有些平庸,倒也是一番见地。”
林军笑了笑:“或许每个人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这个世界有三种颜色,第一是白,第二是黑,第三是灰,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会有自己的正当性。”
杜世宽盯着林军笑道:“这就是你为什么要联合韩家丫头请杜寒冰做客的原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林军却嗤嗤一笑,既不反驳,也不辩解。
杜世宽叹了口气,眼神灼灼地望向前方密密麻麻的盆栽,缓缓说道:“看到那些盆栽了吗?”
顺着杜世宽的目光望去,林军平静的点头。
“那不是一朝一夕起来的。”杜世宽会心的笑道:“那是我几十年的心血和见证,他们任我裁剪,任我驱使,我想把他们打扮成什么样子,就能打扮成什么样。”
说着,他又扭身看向林军:“这就是盆栽的好处,可是人呢?人能想怎么塑造,就能怎么塑造吗?”
林军没吭声,而是端起石桌上的青铜酒爵,往嘴里送了一口。
这只老狐狸云山雾罩,说了这么一大堆,却是让人感觉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直到现在,林军才明白,今天白天顾蓝心的提醒有多对。
“他死了吗?”沉默了好一会儿,杜世宽紧盯着林军问道。
林军一愣:“什么?”
“那个孽畜。”杜世宽咬着牙说道:“这些年,他给我惹了不少祸,自从把家族产业交给他打理后,他就越发的专横跋扈,一意孤行了。”
林军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杜世宽这只老狐狸,是在以一推二六五的方式,将所有的事情都归结到杜寒冰的身上,而把他自己标榜成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之人。
于是,林军轻笑道:“三字经算是古人的启蒙书籍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一段叫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说着,林军偏头看向杜世宽:“我一直觉得我们的文化博大精深,但博大精深到什么程度,我却是一叶障目。”
“父之过,师之惰。”杜世宽咀嚼着这句话,好一会儿才感慨万千的说道:“是啊,我有责任,但人总是会成长,凡是不能指望别人指点迷津,总要靠自己去悟。”
林军没吭声,又端起酒喝了一口。
这样咬文嚼字的谈话方式,他很不喜欢,但是又没办法,毕竟是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
可是到现在为止,杜世宽这个老家伙却
一直在云里雾里的转圈圈,好像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迷宫状态。
不行,这种被动的局面,必须改变,必须马上纠正。
想到这里,林军放下酒杯,又望着杜世宽问道:“杜老先生,你怎么看燕京的三足鼎立。”
“很好嘛。”杜世宽桀桀笑道:“这避免了一家独大,又可以相互掣肘,正好保持了整个燕京的繁华和平静。”
林军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么是不是说,在酒类行业,最好也不要一家独大,处处打压别人呢?”
杜世宽没急着回答,而是桀桀笑着拿起了石桌上的一盒香烟。
抽出一根递给林军,他自顾自的点燃了一根,这才轻叹道:“商道,实际上就是利益之道,在这个圈子里,是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
说到这里,他又笑着看向林军:“所以,没有永久的平静,只有相对的安稳。”
深吸了一口香烟,林军轻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论调,我赞同,又不赞同。”
“怎么讲?”杜世宽饶有兴趣的问道。
“俗话说,盗亦有道。”林军收敛笑容,缓缓站起身,夹着香烟一字一句的说道:“商业上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良性竞争,丛林法则,适者生存,这倒也对,可是如果有人为了达到利益最大化,不惜使用各种跨越底线的手段,甚至不惜触犯法律来搞这种所谓的竞争,那可就要天下大乱了。”
杜世宽依旧坐在石凳上,并没吭声。
走了两步,林军又转身看向杜世宽:“杜寒冰做的许多事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心知肚明,至少我是。”
“这就是你带走他的原因?”杜世宽紧盯着林军问道。
耸了耸肩,林军不置可否。
这只老狐狸,今晚已经连续问了两遍这个话,看起来他很像从自己嘴里得到是否绑架了杜寒冰的消息。
当然,也有令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老家伙正在设局,至少稍微有一句话透出什么,就会马上陷入被动。
于是,林军又转身盯着杜世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实话,今晚我来,只想要你一个答案。”
“好。”杜世宽桀桀笑道:“终于开门见山了,说吧。”
林军沉声问道:“韩家和杜家之间,到底是要从暗斗明争走向明争暗斗,还是干戈玉帛,各自好自为之?”
杜世宽湛然一笑,也撑起身站了起来,注视着林军问道:“你能代表韩家?”
林军:“今晚我是以韩家女婿的身份登门,请求前辈还我未婚妻的那纸婚约。”
“是来下战书的?”杜世宽脸上依旧容光焕发。
“我刚才说了,这个世界分三种颜色,黑白灰,各有各的立场。”林军摊了摊手:“如果杜老先生要往下战书的方面想,我也不介意。”
“你是拿着绑架我的孙子来要挟我。”杜世宽冷笑道:“你觉得我杜家会受到要挟吗?”
“也就是说,开战了?”林军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么,杜老先生,我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年轻人呐,总是毛毛躁躁。”杜世宽忽然感慨的叹道。
刚走出没几步,林军又转过身,打量着杜世宽笑道:“年轻人的时代不同了,年轻人总得有年轻人自己的解决方式。”
杜世宽背着手挺直身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既然来了,总得把你酿的陈酿佳品喝完,不然可是暴殄天物。”
林军眼珠子一转,又笑吟吟的折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小林啊,我明白你的来意了”杜世宽一边倒酒,一边问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便我现在将婚约还给你,两家就能相互太平了?”
楞了一下,林军抿嘴笑道:“相对太平也好,至于以后,那是以后的事儿。”
“恐怕等不到以后了吧?”杜世宽桀桀笑道:“你酒神旗下的所有酒类大卖,就在昨天的统计调查中,在中部地区,已经超越了杜康旗下的酒品,达到了中部白酒销售第一的市场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