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崇祯元年的七月二十五日午时,连续欠饷数月的宁远,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兵变。
而最初冲在前面领头的两个人,一个叫张正朝,一个叫张思顺,都是辽东镇驻守在宁远城中的振武营把总官,因为素来悍不畏死,所以在营中颇有威信,又因为烂赌欠债,生活无以为继,遂以索要欠饷为名在营中鼓噪,发泄不满。
由于当时朝廷财政困难,根本没有银子可发,所以即便是辽东这样的军事重镇,营中欠饷也已经超过了六个月。
大多数底层士卒对此都是极为不满,因此,张正朝、张思顺两个把总官,在振武营中带头鼓噪索饷,简直就是干柴遇见了烈火,很快就蔓延开了,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驻守宁远的十三个营头,上万名士卒,在有心人的撺掇和煽动下,纷纷冲出营门,抢掠街市,最后发展到冲击蓟辽督师府衙门和宁远总兵府衙门,并抓住了当时的辽东巡抚毕自肃、辽东兵备副使郭广、宁远总兵朱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
由于当时的户部尚书毕自严,正是辽东巡抚毕自肃的亲哥哥,因此以张正朝、张思顺等人为首的乱兵们,随即向毕自肃索要军饷。
但是当时的辽东巡抚衙门确实没有银子,即便毕自肃有个当户部尚书的哥哥也根本没有用,朝廷不给辽东银子,毕自肃真的是一点辙儿也没有。
毕自肃虽然贵为辽东巡抚,但是在乱兵面前,真的是应了那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拿不出银子的毕自肃等人,被乱兵捆在城楼上百般折辱。然而乱兵们闹到最后,一看在辽东巡抚衙门也的确是找不到银子,就退让了一步,继续扣押下巡抚毕自肃等官员,放了在宁远民间素有威望的本地豪族、时任辽东兵备副使的郭广,由他在宁远城中为乱兵募集饷银。
最后,郭广在宁远商民之中,暂时募集到了五万两银子,交给宁远十三营的乱兵头头,并承诺错在巡抚衙门,不追究十三营乱兵的责任,这才把辽抚毕自肃等辽东巡抚衙门一应官佐,从乱兵之中赎了出来。
拿到饷银并得到宽恕承诺的上万乱兵,在大闹宁远城数日之后,最后也收兵回营。
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辽东巡抚毕自肃随即离开了宁远,行到宁远附近的中左所,觉得自己堂堂三榜进士出身、官居辽东巡抚职位,却被一群乱兵捆绑殴打数日,受此奇耻大辱,无颜面对朝廷,无颜面对同僚,于是就在中左所官衙上吊自杀。
事情发生之后,朝廷迅速召回袁崇焕,并任其为蓟辽督师,火速出关北上,赶赴宁远平乱。袁崇焕在宁远军中的确是很有威望,他到了宁远之后,兵变很快平息。
而袁崇焕也的确没有深究兵乱的责任,只是杀了十几个冲在前面、抢掠街市的小喽啰而已,连张正朝、张思顺这样鼓噪作乱的首倡之人,都没有逮捕,除了降职留任之外,竟然全都放过了。
袁崇焕为什么这样做,如今很难弄明白,其中到底隐藏着多少猫腻,也很难为外人所知。但是袁崇焕这样做的结果却是极其显著的。
第一个效果显著,指的是兵乱平息的很快,这个结果很显著,袁崇焕一到宁远,只是杀了十几个小兵,兵乱马上就平息了。
第二个效果显著则是,从今往后大明官军之中闹饷哗变的事情,从此层出不穷。
而且倒霉的一概是领兵的文官,至于具体带兵的武官,除了降职或者申斥,很少有因为部下闹饷哗变而被斩首的。
结果到了崇祯末年,听调不听宣的骄兵悍将到处都是,而崇祯皇帝却拿那些骄横跋扈的武将们毫无办法,最终大明朝的天下遂无法收拾。
如今的崇祯皇帝,自然不可能再让宁远兵变,出现这样一个最坏的结局。
早在现任蓟辽督师鹿善继出发前往宁远上任之前,对历史上的宁远兵变有着深刻印象的崇祯皇帝,就向鹿善继交代过几个注意事项,其中一个,就是要务必注意士卒可能因为闹饷而哗变。
而鹿善继自打四月底上任以来,也的确让手底下的通判、推官,在辽东镇的各个营头、屯堡之中布置线人,细心留意那些可能引发闹饷哗变的危险苗头。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最先闹事的,还是辽东镇振武营的那两个把总官,张正朝与张思顺。
兵变的原因是复杂多面的,但是直接的导火索,却是士卒对上官积压已久的不满。
还是七月二十五日凌晨,在振武营中聚众通宵豪赌的张正朝、张思顺二人,和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一样,一夜之间,各自输掉了一百多两银子。
除了搭上两人当把总以来的积蓄以外,每人还都欠下了七八十两的外债,而且欠的还是振武营参将杨文魁的高利贷,一个月内要是还不上,那以后就是驴打滚、利滚利,连本带息,永远也没有还清的时候了。
这天早上,赌了个通宵的张正朝、张思顺终于结束了一场赌局,两眼通红、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振武营参将杨文魁的营房。
个头稍矮但壮硕敦实的那个叫张思顺,个头高大健壮,国字脸、络腮胡的那个,正是张正朝。
这两人都是军户出身,自幼从军,打起仗来不要命,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子,若不是因为烂赌成性,按照各自的本领,早就与杨文魁等人一样,当上参将了,就算是运到差一点,也该是个游击了,最次最次也该是个都司或者守备官了。
可惜的是,两人在战场上作战虽然勇猛,但是夺了女真首级之后,都是拿来换了银子还赌债,是以虽然打了不少硬仗,拿了不少首级,但多数时候都是私底下卖给了别人,比如说像杨文魁及其侄子杨声远这样的人。
这两个人与张正朝、张思顺二人一起从军,都是从小卒子干起,如今人家叔侄二人,一个是振武营的参将、一个是振武营的中军游击,与张氏二人的把总官相比,自然是高出了许多。
两人心中不满,但也不敢流露,却只是一味追究苍天不公、朝廷不公。
今日也是这样,前半夜两人手气大顺,一直坐庄一直赢,一度赢下三五百两银子,心中自然是极为爽快,越赌越大,可惜到了后半夜,手气突变,轮到了杨家叔侄越来越旺。
更可气的是,一起赌钱的左营游击吴国麒和右营游击左良玉两个王八蛋,
先是跟着自己买大买小,赚了不少,然后看到自己倒了霉,就站到杨氏叔侄一边,跟着挤兑自己,还一两银子都不肯借,最后只能向庄家杨氏叔侄借高利贷来翻盘。
结果不仅没有翻盘,反而债务越借越多,到了天光方亮、赌局结束的时候,自己除了一堆欠条,真是输的什么也不剩了。
两人在营中走着,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只听那个矮壮敦实的张思顺说道:“大哥,兄弟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啊!本来咱们一直赢,怎么杨参将一来,咱就输了呢?该不会是他们设局坑咱们兄弟吧!”
张正朝正在自生闷气,听了此话,恶狠狠地瞪了张思顺一眼,气呼呼地说道:“就算是那帮王八蛋设局坑我,你他娘的还有什么办法?!反正老子认赌服输,大不了将来豁出命去,再多拿两颗建虏的首级!”
张思顺心气也是不顺,遂回嘴说道:“大哥这话说的,兄弟也不是怕死的孬种,要是有仗可打,咱兄弟还愁缺银子花吗?现如今这不是要撤守义州吗,广宁和大凌河都弃了,还能有什么仗打?!
“再说了,这一个月内,就得堵上如今这个窟窿,你我兄弟要是堵不上这个窟窿,今后咱们这两条命可就不是自己的了,得替他们姓杨的拿多少首级才算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