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上午,从卯时开始,吴国俊就按照头天夜里永胜楼御前会议上定下的计划,指挥着昌平营,分头布置,与驻守在居庸关北关城头以及石峡岭、八达岭、黄草岭等地的各个敌台墩堡的五军营将士,进行了简单的换防,执行起了示敌以弱的策略。
之所以说是简单的换防,是因为如今五军营前后左右中五个营头的近万守关士卒,在昌平营那些更像是普通百姓的老弱士卒登上城头替换防务的同时,这些人只是下城休整而已,并没有远离各自的关口防地。
与此同时,近卫军第一镇的一万六千将士也都携枪带炮地分片立营,驻扎在居庸关北关方圆四五里的城池之中。
上一次崇祯皇帝前来居庸关巡视,守将王承胤拉来了关城中的不少商民百姓滥竽充数,被皇帝当场处死,受到牵连的商户百姓数百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皇帝又在京师大杀违法勋贵,改卫所军户为地方民户,居庸关南北口关城中的商民百姓几乎为之一空。
特别是北关城中,从京师前来的五军营各部将士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子,居庸关的北关城很快就没有了普通商民百姓的立足之地。
方圆数里的偌大关城,很快成为了五军营的官署和其中军后军的营地,同时也是整个五军营随军家属亲眷的聚居地。
这一次,皇帝亲率大军前来居庸关,关城中的普通百姓更是早被驱赶一空,大量的民居、宅院、商铺、货栈、庙宇等地方,被清理出来,作为伴驾而来的官员和军队的住宿之地。
毕竟这个季节里,居住在城内和城外,以及居住在室内和室外,可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也是因为五军营移驻居庸关后,居庸关的北关城被五军营将士“霸占”的原因,居庸关北关城与南口关城之间,长达十五里的漫长谷地之中,很快就又出现了一些零零星星点点散散的民居和村落。
与此同时,位于军都陉南出口处的南口关城,也因为居庸关本关所在地变成了一座纯粹的兵城,很快就取代了其京西商路枢纽的位置,变得商铺林立日渐繁荣起来了。
当日中午时分,居庸关本关所在的北关城以及左右两翼的山岭长城上形同儿戏一般的换防行动刚刚告一段落。
八达岭、石峡岭上的敌台先后燃起了冲天的狼烟!
紧接着距离关城更近一点的黄草岭上也燃起了狼烟!
且说十一月初六日清晨,建虏后金国的额驸之一扬古利,与前后金国五大谙班大臣安费扬古之子达尔岱,以及黄台吉的心腹巴牙喇头领图赖,三个人奉了黄台吉的命令,朝着居庸关奔袭过来。
一路快马加鞭、过城不入,速度十分惊人。
前不久平定漠南,收服了许多之前被林丹汗统治的漠南部落,在增加了数万仆从军炮灰的同时,前前后后也收获了六七万匹蒙古马。
因此,从杀胡口入关之后,黄台吉及其麾下各旗的将领头目们,也都不再把战马看得那么贵重了,一次又一次不惜马力地大搞起长途奔袭来了。
这种战术当然也很有效果。
在扬古利等人率军经过大同、宣府通往居庸关方向的沿途古道上,许多有着明军驻守的城镇和墩堡,当他们在仓促之间惊慌失措地准备守城自卫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派出人马出城,赶在扬古利这支队伍的前面,向至关重要的居庸关报告敌情。
就这样,扬古利、达尔岱和图赖三人,率领三千正黄旗精锐虏骑,一天一夜向东奔驰三百多里,在十一月初七日上午的时候,赶到了怀来卫的土木堡。
而这个土木堡,也正是正统十四年明英宗被俘之地。
在明英宗被俘之后的数十年间,汲取了惨痛教训的大明朝廷,在怀来卫一带编修堡垒布置重兵,将居庸关西北的这一片上百里的地带,经营得固若金汤。
可惜的是,到了崇祯年间,英宗年间的往事早就消散在历史深处了,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居庸关外直到怀来卫一带的防御体系。
鸡鸣堡也好,土木堡也好,包括怀来卫与居庸关之间的最后一个城堡榆林堡也好,经过一百六七十年的风风雨雨,如今也与其他内地军堡差不多了。
隶属怀来卫的卫所军队,多数都已经沦为了农夫,根本不堪一战。
即便是侯世禄派到怀来卫驻守的部分宣府镇营兵,此时骤然看见建虏的数千骑兵兵临城下,也根本不敢出城鏖战,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数千虏骑,驱赶着附近乡村的大量百姓绕城而过。
而他们中的很多人,不仅不为身后的居庸关感到担心,而且对于建虏骑兵的绕城而过,感到一丝丝庆幸。
这就是明末的现实,一般的将领士卒根本不关心国家的生死存亡。
在他们看来,这都是皇帝老子自己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谁来当皇帝,还不都得让他们这些人继续当兵吃粮么?!
反正被虐杀的只要不是自己的亲人,谁在乎城外那些乡民的死活与悲惨命运?
好在宣府镇巡抚李养冲、总兵侯世禄和监军御史倪元璐之前对于整军备战的三令五申,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
在扬古利等人率军呼啸而去之后,土木堡和榆林堡中的守军士卒们还是在惊慌失措之中点燃起了敌台上用来传递警讯的狼烟。
很快,八达岭、石峡岭、黄草岭上的敌台,也随之燃起了冲天的狼烟!
十一月初日的中午,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八达岭的天空之上,阳光虽然刺眼,但却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度。
来自塞外的寒风,在八达岭西面的山谷之间呼呼呼地刮着,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怪叫。
就在这寒风呼啸的怪叫声中,同样夹杂着一阵近似一阵的哭喊声。
这一阵近似一阵的哭喊声,正是来自于被三千骑建虏一路驱赶而来的宣府百姓。
总有一些人对于官府坚壁清野的要求置若罔闻,守着自己的村落、家园不肯离去,心存侥幸地以为能够躲过建虏的铁蹄。
到了这个时候,这样的人都成为了建虏骑兵的开路先锋。
而一路轻装急行快马奔驰的扬古利等人,到了怀来卫后,也开始有组织地袭击沿途经过的村落,在获得补给之余,也为接下来的攻城计划准备炮灰。
于是,过了土木堡之后,到居庸关的北口八达岭,好几十里的道路两旁,星星点点分布着的村落,都成为了虏骑的猎物。
更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被三千骑建虏驱赶着,八达岭西侧山下的山谷中,涌向军都陉,以及军都陉中段的居庸关北门。
扬古利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驻足在山谷的入口,面带鄙夷地看着那些一路哭喊而不知道反抗的汉人百姓涌向山谷之中。
良久过后,扬古利对着身边的达尔岱说道:“我听说,天下就九塞,居庸居其一。眼前这个居庸塞,可是一处险地!”
达尔岱听了这话不以为意地笑道:“别听那些蛮子胡说!什么天下九塞,不过是汉蛮子自吹自擂罢了!”
达尔岱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踉踉跄跄地奔入山谷的百姓说道:“似此胆小懦弱之民,即便前面真是什么险关要隘,他们守得住吗!?”
达尔岱见扬古利面色仍然犹豫,接着说道:“扬古利额驸!你就是与那些汉蛮子走得太近,被他们的纸上谈兵给唬住了!杀胡口险否?!得胜口险否?当年清河城外的鸦鹘关险否?!”
说完这话,也不等扬古利回答,接着说道:“险关要隘之不可恃,已经十分明了!若说此处是险地,我问你,我大金国铁骑入关以来,所走过的哪一处,不是险地?!”
达尔岱此话说完,也不管扬古利作何感想,高喊一声“驾”,猛夹马腹,直奔山谷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