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周天鹤的惊呼,谷中的山风也是刮得呼呼响。那谷中金光之中的男子,正眼带笑意,对着匍匐在墙角的妖兽轻轻招手,那手势一起一落,犹如母亲给还未睡着的小孩儿拍后背一般。就这样一下一下,那凶狠的妖兽,眼神中竟缓缓升起一股纯净而可爱的光芒,低沉的嘶吼也变得更加细小。
转眼之间,方才还凶猛咆哮的妖兽不断变小,已然变成了可爱顺从的小怪物。这小怪物在原地打了个圈,转身便缓慢地爬走了,爬到山缝之间的时候,转过了那可爱的脑袋,看了看那还氤氲在金光之中的男子,眼中带着呆呆的迷惑,继而转身钻入地缝不见了。
周天鹤暗自惊奇:传说地藏王有化恶为善的能力,果然不假。
小兽走后,深谷内重新宁静。那金光之中的男子,双手合十,继而逐渐变淡,最后化作透明之sè,消失在山谷中,金光也转瞬不见。
周天鹤心中一急,猛然跳了下来,还是没有来得及赶上,只是看到昏迷的梁爻躺在山石之间。
注视着梁爻,周天鹤心中百感交集,暗叹一声:没想到我多次出山寻找地藏灵魂,直到能感觉到他蛰伏在越州城。本还以为他转生之后面貌未改,却不想他只是投身在梁爻的身上了。
“可为何他消失的如此急切,不愿见我?”周天鹤沉吟道。“不管了,反正已经找到了,就带他回山吧。”
周天鹤弯下腰想要抱起梁爻,地上的梁爻却是眉头紧锁,身上还挂着几道被锋利的石块割伤的伤口。周天鹤正yù抱起,却听到梁爻喃喃之声。
“师傅,师傅,你走了,可要记得回来啊,你不在我就不好好学武了,师傅……”后面的声音依然细如蚊呐。可就这一句话,却让周天鹤心里一震。
他还不知道地藏的灵魂在他身上,他甚至连神仙妖兽之说都是不信。我要是贸然将他带回山上,众人定会对他严加看管,没了zì yóu,他还能这么没心没肺地笑么?也罢,反正已经找到了,这次就先不带他走,过些时rì回来,我再和他讲清楚吧。呵,没想到老夫现在如此多虑,真是有了牵挂么。
心中打定主意,周天鹤弯下腰抱起了梁爻,转身纵出深谷,走向外林。
到了外林,周天鹤自身前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瓶身刻有一把小小的剑形图标,似为某种标志。周天鹤拔掉瓶子上的红塞,倒出一粒药丸,双指碾碎,匀匀洒在梁爻身上的伤口上,那些伤口遇药即合,顷刻之间肌肤光滑,更胜之前。
周天鹤出了山林之后,便放缓了脚步慢慢走了回去,在快到梁府的时候,梁爻也终于醒了过来。问了周天鹤情况,周天鹤也只是随口搪塞了几句便罢了。
回到梁府,梁爻独自走到大厅,其后周天鹤才缓缓步入。
梁天早已在大厅等候。见到梁爻脸sè不好,而周天鹤也是步履缓慢,心中一紧,知道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心中还没有想清楚,就听见周天鹤的一声轻咳。
周天鹤开口道:“梁大官人,过了明rì晌午,我便要离开了。”
梁天闻言大惊,匆忙向前一把拉住了周天鹤的手口中说道:“周先生,这是为何?难道是这小子惹您生气了?”边说边抬手指向梁爻。
“不是不是,”周天鹤拦阻道:“只因为老朽家中有事,前几rì家里人已经前来嘱托过要早些回去,这几天也逗留的有些久了。”周天鹤虽出言温和,但言语中的那份威严让人不容质疑。
梁天看到周天鹤神sè,知道他主意已定,自己断不能干涉,只好面露难sè地说:“原本先生要走,我是断不敢留的,可是还有两个月与李家的比武就近了,而三儿的武功……”
“呵呵,梁大官人尽管放心。”周天鹤转身走到梁爻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三儿的武功这几rì已然有了根基,还有两个月,只要他把我所教的练到混熟,莫说李家,就是大公子二公子一起也是无法伤他分毫的!”
这话说的很是自信霸道,但周天鹤的神态让人不由得有种想要臣服的心情。一旁的梁爻感到那磅礴的气势,心中也是一震,脱口而出:“没错!我一定会取得比武的胜利!”说完抬头看向周天鹤,二人四目相对,俱是哈哈大笑起来。
梁天深知周天鹤高深莫测,此刻看到梁爻也是信心满满,自然也就相信了,心中放下了石头,又是和周天鹤客套了几句。说了一会话,周天鹤便转身回房去收拾去了。梁爻感觉无聊,也就退下去了。
“梆、梆”黑夜中的街市偶尔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梁府内,一片寂静。府宅一边,屋檐高翘,阁楼小巧,正是梁府三公子梁爻的房间。此刻房间内传出有规律的呼吸声,梁爻显然已经睡着了。
房间之外,站立一人,正是周天鹤。周天鹤透过窗纸,看着那在床上躺着的小人,心中暗道:“没想到地藏竟然在你身上。也罢,下次再来,我再带你走。小子,你毕竟是红尘之人,放不下也属正常。师傅我为了避免明天送别之苦,今晚就先走啦。”
原来周天鹤早已收拾好了包裹,只见他一转身,凌空踏出,正yù飞离,却又转过身来忖道:虽找到地藏,但他聚居在梁爻体内,我要保护梁爻安全才可。凡夫俗子已打梁爻不过,可万一被其他几界发现就糟糕了。一想到此,周天鹤面对梁爻屋子,低头沉诵,手中结印,蓦然间一片青光闪出,继而化作数点,奔向府宅四周,便消失不见。
周天鹤做完这些,又看了看梁爻,苦笑一声,转身踏出,凌空走了几步,却已然消失在越州城上空。
在周天鹤走后,一切又归于寂静。一段时间以后,梁府之外,月明街暗交接之处,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梁府。那眼睛很大,迥异常人,眼眸之中竟是红sè。
注视了一会儿,红sè忽闪消失,长街又复黑sè。
在越州城的南侧,城池之外,有一条蜿蜒缠绵,逐山越林的河流。河道不宽却很长,水也没有很湍急,白天黑夜都在缓缓流动。在河流的北侧,立有一块矮小石碑,碑上刻有:路人河。
“路人河?”石碑前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声音。要是常人定然会被吓到,全然没有想到在这黑暗之中竟有一人。
“主人。”一阵风过,一人影闪烁出现在河边,单膝跪倒,眼中是一片红sè,正是方才梁府外的人。
“如何?”那河边的人说道。随着话语,那人也是转过身,步出黑暗。月光之下,出现一男子,身高九尺,一身黑衣,皆为鸦羽所做,面容冷峻,满头蓝发,晶莹而透亮,月光穿发而过,充斥着迷离的光芒。他也有一双红sè的眼球,嵌在俊俏冷傲的脸上,气息黑暗而纯粹。
跪在地上的人答道:“属下到梁府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老头的踪影。但属下观察梁府,发现这府宅被人下了道法禁制。”
“哦?”黑羽男子眉毛一挑,轻笑一声道:“玄悲老头儿多此一举,岂不证实了我心中所想?嘿嘿。”
“主人,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要离开。你就在这梁府周围潜藏起来,时刻关注那叫梁爻的人。”黑羽男子淡然说道。
“这是要……”地上跪着的男子问道。
“必要时候要保护他。”黑羽男子也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忽然问道:“九夜,你常在人间走动,可知这越州城外的这条河,为何叫做‘路人河’?”
地上跪着的名叫“九夜”的男子不知主人心中有何想法,沉思一阵答道:“属下在越州城的时候,曾听过这条河的来源。据说,在数十年前,越州城内有一对夫妻,很是恩爱。丈夫饱学诗书,心中文墨如龙似虎,只觉在这越州城施展不开,便拜别妻子去天下游历。妻子深知丈夫抱负,也不阻拦,将他送到城外过了河,只盼他早rì归来。三年间,妻子每天都会来河边守望,苦等丈夫的归来。”九夜说道这里,听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主人。
那主人波澜不惊的脸庞上竟然涌起一抹红sè,看在九夜心里,竟觉是高兴之sè,心中暗想自己的主人无数年来从来都是杀伐果断,面庞冷峻不变,为何听到这故事会如此高兴?莫不是我的错觉?
黑羽男子似乎知道九夜心中所想,当即正了脸sè,淡淡问道:“后来呢?”
九夜整理思绪,继续道:“后来的一天,妻子做完农活又去河边等候,可喜的是,这次的确等到了他的丈夫。然而和他丈夫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妇人以及两个垂髫稚子。妻子在河边,躲在石碑之下,亲耳听到那妇人叫自己丈夫为‘官人’,那孩童叫自己丈夫‘父亲’。那妇人问他,为何来此游玩。男子回答,不过路过而已,顺道过来转转。”
“石碑之后的妻子闻言顿时泪如雨下,苦忍着悲伤,一直到自己丈夫离开之后才出来。一路上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不久就相思成疾,病死了。”
“城中之人,听闻这个故事的好事者,便依旧那句‘不过路过而已’在这石碑上刻下了‘路人河’三字。这就是这条河名字的来由。”
九夜言毕,低头不再言语。
黑羽男子面朝河流,低头看看那石碑沉思。
“就这样吧,我走了。”黑羽男子大手一挥,如同一只巨大的黑sè乌鸦一般,跃上半空,继而消失在空中。
只剩九夜还跪在河边。
流水潺潺,过去就不再回来。路人河边,威风轻吹,似有无数的情愁,要吹皱这一江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