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飞点点头,承认说:“出来混,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我心里早就有准备了,不是莫一山,也许也是李一山,张一山,早晚会出事,我总是要留一手。任鹏就是我留的这一手。”
丁静静两道黛眉微微一挑,问:“你现在看人的眼光,还准吗?”
何云飞判得这么快,罪名这么多这么重,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被他手下一个分量很重的兄弟出卖。
如果任鹏仅仅是表面恭顺忠心,背地里和其他人一样,那接下来依靠他,无异于引狼入室,后果更加严重。
何云飞惨然一笑,说:“难怪现在有一种说法叫做唯结果论,我好歹也算是成功了一辈子,最后输了一次,所有的都被否定了。”
丁静静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说你。”何云飞苦笑,然后道:“任鹏很早就跟过我,你知道,后来在岚韵湖差点和梁一飞闹起来,那时候我把他收过来,多少就存着一些和结交这个新出头年轻老板的意思,一步闲棋,连我都没想到,梁一飞起来的这么快。好在任鹏脑子够清楚,一直和梁一飞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这个人,能力不是顶尖的,可就是因为这样,他的野心也不大,他很清楚,后面必须有人罩着他才行。”
何云飞嘴唇有些干裂,舔了舔嘴唇,认真的交代:“他那些人,和之前我手下的人不和睦,我心里清楚,却从来没有调解过,所以他没有太深的根基,之前只能靠我,我不在了,他出面别人肯定不服气,所以必须有名正言顺的人,和有实力的人在后面撑住。你是名正言顺,而他和梁一飞关系良好,如果要找后台,自然第一个想到梁一飞。即便梁一飞不想插手,可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和梁一飞的关系近,所以,他也没法找别的靠山。所以抛开感情,理智分析,任鹏是靠得住的。至于梁一飞这个人……”
何云飞笑了笑,说:“我以前有个最大的错误,习惯性的算计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对我有善意的聪明人,现在看来,大错特错。梁一飞无论怎么做,我都相信,他至少不会下三滥,哪怕他不出声,就足够了。”
“齐建军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丁静静问。
听到这个名字,即便是明知道死期将至没有任何希望的何云飞,心中还是翻涌起来。
“我不清楚。”何云飞摇摇头,认真的说:“我和他的事,到我这里就为止了,以后,你们过自己的生活。”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转眼就过去了,狱警开始催促。
丁静静起身,最后说:“煤矿这边,我会尽量帮你维持,等到任鹏成年之后还给他。还有……”
她顿了顿,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对何云飞说:“墓地选好了,东平山陵园。”
何云飞眼神猛地一闪,抬头看着丁静静。
东平山是一个小山,滨海市郊区的一个只有海拔不到两百米的小山,如果不是因为在93年改造成了陵园,那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踏青景点。
那里也是何云飞发迹的地方,何云飞出狱后,第一笔真正的钱,就是在东平郊区赚到的,而他和丁静静正式确定关系,也是在一次去东平山游玩之后。
“很好,我很喜欢。”何云飞说。
“那……那我先走了。”丁静静沉默了片刻,转身朝外走。
“等一等!”何云飞忽然从座椅上要站起来,可是手被铐住了,牵动了座椅一阵摇晃,后面两个狱警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把他按在原地。
丁静静回过了头看着何云飞。
“小静,这辈子能娶你,我没什么太多的遗憾。”何云飞说。
丁静静看了他几秒钟,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头离开了探视间。
……
出了看守所大门,外面已经有两辆车在等,任鹏带着几个人守在一边。
何云飞后来找的那个女人李玫和他的儿子何鹏看见丁静静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李玫眼睛肿得两个桃子,显然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看见丁静静,又是可怜,又有三分畏惧,期期艾艾的说;“大姐,他,他还好吧?”
丁静静看了李玫一眼,平静的说:“我不是你大姐,你也不用叫我姐。何云飞不好,但是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你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样好好的把何鹏给带大,别的不用多想。”
一边,那个有些害羞的小男孩何鹏,大着胆子,从李玫身后走出来,仰头望着丁静静,怯生生的小声说;“阿姨,我爸爸是不是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了?”
丁静静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蹲在何鹏面前,平视着这个小男孩,拉起了他的手,说:“爸爸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工作,以后,就要靠小鹏来照顾妈妈和阿姨了。”
何鹏小手微微一抖,尽管不太理解为什么要他来照顾妈妈和阿姨,但似乎被这个‘重大的责任’吓到了,小脸上出现了一抹为难的神情,但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说:“嗯。”
丁静静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摸了摸何鹏的头。
再次起身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问李玟:“云飞的账本是不是在你那?”
李玫点点头,十分紧张的小声说:“在我爸妈家里。”
“我跟你一块,现在就去拿。任鹏,上车。”
回头最后看了看守所一眼,丁静静率先上了后面那辆公爵王,两辆轿车一前一后朝市里开去。
路上车辆不多,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何云飞给李玫父母买房的小区,丁静静坐在后面一辆车上等着,让任鹏的两个小弟陪李玫上楼拿账本。
车停靠在路边,丁静静下车,靠在车门边,掏出一支烟,正准备点上。
忽然之间,听到不远处的路边,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吃力的推着一辆用棉被盖着的小三轮车朝这边走来,车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橘子汽水,两毛五’。
丁静静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还未点燃的香烟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
她怔怔的盯着这辆车,紧跟着,一把捂住了嘴,浑身猛烈的颤抖起来,泪水盈眶而出。
“嫂子,嫂子,你没事吧?”任鹏吓了一跳,赶紧下车。
丁静静低着头,长发散落在两侧遮住了脸,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九年前,滨海市工人文化宫的舞场边,已经是大哥级别人物的何云飞,却穿得像个小痞子一样,拿着一瓶冰凉的桔子汽水递给刚从舞场下来,满头大汗的她,笑嘻嘻的说,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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