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拿到铜钱,没有直接带回家。
回去后这一百五十文从何而来是解释不清楚的,他只能先把这些铜钱连同那张二百文的大明宝钞一起藏起来,他手头上也没有油纸,江南的天又怕下雨,宋宁找了个树洞藏好,再用老爹用来写字的黄纸压在上面,防止被雨水或者是露水浸湿。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才回家。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太阳还老高,但见宋承孝正坐在凳子上,耷拉着头好像是犯了错误一样。
宋徐氏和宋林氏二人都在,这两个女人也不说话,宋宁一看便知道,应该是在自己回来之前,这里已经经过了一番争执。
“祖母,爹,娘。之前……那院子里来人说要让爹给六百文……”宋宁也不知道那院子的主人是谁,只能把大致的意思带到。
老太太叹道:“知道了,这不正在商议?”
宋宁赶紧退到门前,却是从门口伸进来一只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衫,意思是让他出去,宋宁也只能跟宋涵秀一样出了正堂的门,顺带也把门关上。
“里面在商议大事呢。”宋涵秀显得紧张兮兮,瞪大眼睛说道。
眸子很大,也很清澈,有种一尘不染的清秀气质在里面,不过跟这丫头的腹黑却是宋宁心悸的,他可不会被这小丫头的清秀外表所骗。
“嗯。”宋宁只是应了一声,竖着耳朵听里面传来的声音。
宋林氏道:“娘,不如咱还是把租钱给续了吧,不然的话……实在是没什么进项,咱以后靠什么为生?总归还是要让相公把这学塾给开办下去。”
老太太长叹道:“如果有钱,也知道这学塾应该办下去,但看看过去这半年他都做了什么?束脩一共才收回来不到一两,光是租钱就要三百文,这半年下来才能赚七百文,合计起来一个月才一百文上下,出去随便干点什么不比这赚得多?”
“娘,孩儿……孩儿会尽力多召学生。”宋承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说这个,更让为娘来气,年初的时候倒也还好,看看到开春之后,天天出去跟人做文会,说是要去探讨学问,一出去就是一天,连学塾那边都不管了,学生都自己在那读书,那些学生的爹娘听了都来找为娘,说你不用心教学生,到你去府城参加院试更是把学塾都丢了,你出去这一天,可还有学生回来跟你念书?”
宋徐氏把话说完,宋承孝已经是彻底无言以对。
宋宁心想:“这祖母,别看只是个县城里的妇道人家,但说话却很有条理,这么一针见血的话,让便宜老爹也没法应答。”
“娘,您的意思是说,让相公未来这一年在家里安心读书,不让他出去教学生了?”宋林氏问道。
“唉!”宋徐氏又叹口气道,“不教书,难道吃老本吗?亲家那边给了一点钱,也是为了让咱这一家能支撑下去的,咱可不能当坐吃山空的人……”
讨论好像到这里暂时结束了。
宋徐氏暂时也没说是否给宋承孝续上下半年的三百文租钱,至于上半年所欠的租钱还是要给的,宋家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脸面,这也是宋家仅剩的一点东西。
……
……
一直到晚上,宋徐氏和宋林氏两个女人都还在柴房那边商议,宋承孝似乎白天又喝了酒天还没黑便已经蒙头大睡,但两个妇人却还在继续做刺绣争取能赚一点铜板回来维持家业。
以宋宁的了解,这年代刺绣的活根本是在压榨劳动力,根本也赚不到多少钱,两个女人辛苦一天,甚至宋涵秀也一起去帮忙,一天下来也赚不到三个铜板,但以宋家每年来交的税赋,合到每天也大概需要两个铜板。
也就是说,如果宋家没有出去做工的人,等于说家里就入不敷出。
“真是为难的事情啊。”宋宁没有晚饭吃,因为没人给做饭,只能是干饿着,怀里的两个炊饼已经在厨房,他又不能过去拿,只能是对着昏黄的桐油灯发呆。
过了许久之后,宋林氏才端着个木托盘进来,上面除了半块饼之外,还有一碗稀饭。
“吃吧。”宋林氏道,“早些睡,不是说要考秀才吗?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宋宁问道:“娘,以后爹的学堂还开吗?”
宋林氏显得很无奈道:“先等等看吧,让你爹出去招学生,如果能招到足够的学生就继续开,如果招不到的话,那就不开了,以后你就在家里跟着你爹学吧。”
说话之间,宋林氏好像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了。
如果宋承孝不当教书先生,那意味着除了从林家拿回来的那点钱,就只能靠两个妇人出来赚钱养家,宋承孝跟个窝囊废一样,做力气活没力气,做技术活也没技术,读书人更不会去碰小本买卖,就算宋承孝想去做,宋徐氏也不会让儿子去,商人在这时代是下品人所做的事情,读书人岂能去碰?
宋宁情真意切道:“娘,孩儿准备明日开始赚钱养家。”
“嗯?”宋林氏先是一怔,随即她摇头道,“不用,你也有自己的志向,先去考学,这一年咱家怎么都能撑下来,如果明年你考不上……娘也帮不到你。”
说到这里,宋林氏面庞神色透着些许的辛酸。
宋宁也能感悟到这位老娘所吃的苦,小姐身子却是丫鬟的命,本来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却是嫁给个没用的丈夫,过苦日子,还要任劳任怨。
“娘,你放心吧,我有办法来赚钱,虽然赚得不多,但希望能帮补家用吧,这样我还能顺带读书。”宋宁道。
“嗯。”宋林氏没太当回事,她似有所思离开了房间。
这边宋林氏才刚走,宋涵秀从背后拉了拉宋宁的衣服,小脸上带着一股诧异问道:“你靠什么帮补家用?”
“把妹妹卖了行不行?”宋宁没好气道。
“呸!”
宋涵秀啐了一口,她紧步出门去,她还要去柴房那边吃饭,毕竟宋林氏带过来的饭食没有她的。
等宋宁转过身时,却发现自己的那大半块饼已经被人咬了一口,留下一整排的牙印。
“谁说在这世道里就不能赚钱养家的?赚一点是一点吧。”宋宁也没资格去嫌弃妹妹的口水,只能是赶紧把东西吃了,医治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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