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平静的喝掉了杯中的酒。
略有点苦。
看起来,情况与自己猜的差不多。按理说,董卓这样的官场老油条,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
不过按理说,想当然,于是乎……
如果刘备没记错的话,这种送错礼,然后遭人打脸的事,董卓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在之前,董卓的旧主张奂隐居在弘农华阴县时,董卓派自己的兄长,去给他送了一百匹缣。结果也被对方拒绝了。
之前说过,故吏与举主之间的关系,是汉末官场最稳固的关系之一。能被自己的举主厌恶,然后打脸。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十分罕见了。
只是……
董卓似乎并没有吸取教训。
“仲颖兄。”
刘备这样感叹。
同一时间,被怒火冲昏了头的董卓,似乎想要冲出去。
想来不用问,也知道他准备做什么。只砍了一只案几,可不能浇灭这位列侯的怒火。
所以刘备迅速站起来,伸手按住了他。
“仲颖兄,息怒。”
“玄德!彼辈小儿,辱我太甚!我好心好意送礼给他,他竟然说什么寒鸦也想与凤凰为伍?!
世家怎么了?!世家就了不起了吗?!玄德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想想后果,仲颖兄。想想看杀了他的后果。”刘备一边继续用力按着董卓,一边这样对他说:
“我不知道惹怒仲颖兄的人是谁。仲颖兄说他是世家子。那就想想看那些世家的影响力。
如果仲颖兄惹怒他们是什么后果。想想看你的属下,那些凉州骑兵。如果你做出这种事,对他们是什么影响。再想想你的家人,他们又会怎么样。”
“……”
董卓就像是头发怒的狮子。然而刘备则平静的像是传说中的赫拉克勒斯,按着他的肩膀,让他无法动弹。虽然他的身材与容貌都与大力神迥然不同。
来报信的,董卓的随从则在一旁发愣,看上去不知所措。
董卓无论在军中,还是在家中都积威很深。不要说他一个下人,就算他的亲人,手下将领。在他这样暴怒的时候也不敢说话。
所以,他眼看着刘备面对暴怒的董卓,还能游刃有余,风轻云淡。心里面莫名的感觉很佩服。
更佩服的是刘备说了这些之后,董卓便不发怒了。
他停了下来。
刘备说的道理很对。
这时候不管不顾去杀了那个世家子。那么世家子的家族必定会报复。与世家交好的家族会帮助他们。甚至那些讨厌,乃至敌对他的家族也会给予帮助,至少也会中立。
只因为这是动摇世家统治的一个危险信号。
就算董卓能挨过这些报复,也会付出更多东西。
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给更强的势力做狗。比如杨氏,袁氏,或者十常侍。
而且还是那种走投无路,几乎把身家性命全都卖掉的,最低级的走狗——
因为做出这种事,朝廷也一定会惩罚他。
列侯啊,破虏将军啊,这些东西他都不用想了。朝廷说不定会把他一口气贬为庶人。他这几十年的努力都会烟消云散。还会连累家人与部下。
想到这里,董卓的眼睛发直,只觉得自己所奋斗的一切都那么可笑。
“我——”
在他想说点什么之前,刘备挥剑,准确的拍在他的手腕上,让他半边胳膊一麻,佩剑也理所当然的落在地上。
“那家伙的确该死。”
刘备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但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死在现在,还不能死在你手上。”
“……玄德?!”
“交给我吧,仲颖兄。”刘备微笑着,充满自信的对他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带着你的军队离开。最多一个月,等人们逐渐淡忘了这件事之后,就会有人快马加鞭,把他的人头送到你手上。”
“可,可是为什么?”
董卓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看向刘备,眼神中除了感激之外,还有难以置信的惊讶与不知所措的迷茫。
“我们是朋友吧,仲颖兄。”刘备将他的佩剑拾起,送回剑鞘中。然后给对面的董卓整了整衣服。
他这样的动作很自然,却又让董仲颖有些不知所措:
“除此之外,我也觉得这样侮辱一位为国征战的英雄不是好事。”
……
这件事情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而这件事情的终结,则是以那颗脑袋送到董仲颖手里,作为终结。
“欠了人情啊。”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董卓忍不住这样感叹着。这让他身边的属下们觉得很诧异。
为什么欠了别人人情,董卓看上去却没有不舒服,反而显得很高兴呢?
……
事情就是这样。董卓的军队在经过短时间修整后,开赴前线。同时离开的还有北军五营的精锐部队。
毕竟他们是禁军,只听从帝国中枢的命令。
而现在,他们的命令是开往西北地区,镇压那些脑子不正常的羌人。
这将是一场非常,非常艰苦的战争。
……
董卓就这样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宗员。与升官加爵的其他人不同,护乌桓中郎将的运气不怎么好。
在这次战争中,他的表现可以用“平庸”两个字来形容。
也因此,他未来的前途稍微有点……
糟糕。
当然,这并不是刘备在意的事。
这段时间,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两件事上。
第一是安顿好那些冀州士子,以及冀州名士。以冀州别驾的身份,代表老师卢植招待他们。
务必要发挥自己极佳的亲和力,让这些人产生宾至如归的想法。
当然更重要的还有,从他们中选拔出优秀的人才,填充冀州幕府——这些人才现在服务于卢子干。刘备相信,他们将来就会服务于自己。
选拔其中优秀的那些,安抚其中名气大的那些。
然后,还要保证什么都没得到的那些人乖乖的,不要闹事。
就算对刘玄德来说,这也是个相当困难的任务。
毕竟这些人为了名声,连一位破虏将军都敢怼,就更不会在乎什么抚军中郎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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