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梁翊早已听说过“泠七弦”的名声,她不仅弹得一手好筝,也使得一手好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于是他拱手作揖,说道:“久仰久仰!鄙人梁翊,这位是廷尉司的廷尉左平应冬大人。”
她给二人行过礼,又豪爽地说:“梁公子救过我的命,以后叫我绿绮就好。”
“好,绿绮姑娘。”梁翊也答应得很爽快。
绿绮笑了笑,露出两排贝齿,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她说道:“我早已在这里恭候多时。我就想一定会有人来太守府寻江大人的,看来我没猜错。”
“你是什么人?怎么认得江大人?”应冬凑上来问道。
“事不宜迟,两位且随我而来,我知道江大人的去处。咱们不妨一边走,一边说话。”绿绮微微一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翊与应冬面面相觑,梁翊心想,反正二人皆会武功,就算有什么不测,动起手来也不怕,于是他跟绿绮说:“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绿绮一面走一面说:“小女虽会些拳脚功夫,却不过只是一个江湖卖艺之人,几天前在茶楼遭人戏弄耻笑,承蒙江大人挺身而出,为小女辩护。江大人不嫌我出身低微,邀我一同入座,酒席间相谈甚欢,遂约定三日后再见。可昨晚江大人一直没来,我心中百般猜测,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住处。可说来也巧,就在回去的路上,我见一行人鬼鬼祟祟地赶着一辆马车,往城外走去。我听他们说,这次是个从京城来的大官,千万马虎不得。我一想,便觉不妙,就悄悄尾随他们而去。他们一路朝北边的翠屏山而去,几人挖坑,几人从车上拽下一人,我一看身量便是江大人。我忧心如焚,便出手相救了……”
应冬听傻了,怀疑地说:“姑娘,你不是编故事吧?你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打得过他们?”
绿绮莞尔一笑,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然也会武功,可他们人太多,我不敢贸然出手。武斗虽不行,但也可以智斗。小女是江湖卖艺之人,说唱演艺都略有涉猎。昨夜翠屏山月色惨白,又有几只野猫狂叫,小女心生一计,遂扮成披头散发的女鬼……那些人本就心术不正,一见我这幅模样,马上就吓得魂飞魄散,四下逃窜了。”
梁翊瞠目结舌,佩服地说:“姑娘真是智勇双全,我第一次听说用这种方法击退敌人!不过江大人状态如何?是否有性命之忧?”
绿绮沉稳地说:“江大人并无大碍,只是中了迷药,一直昏睡不醒。翠屏山山脚往东有一座破庙,我便将江大人拖到那里,让我弟弟照看他。我想先去给他找点药,再找人救他。我不敢去驿馆打草惊蛇,就躲在太守府门口,等着江大人的亲信来找他。”
应冬听她说得滴水不漏,便对她作了一揖,正色道:“绿绮姑娘救命之恩,应冬定当答谢。”
绿绮微笑道:“是江大人帮我在先,我这么做,也是报答江大人的恩情。”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破庙外面,只见一个粗布衣衫的少年坐在门外,正在不住地打盹。梁翊认出来了,正是打擂那天跑上台猛踹孟春龙的那个孩子。
绿绮跑过去,轻声喝道:“小金子,我让你照顾那位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那少年瞬间醒了过来,一看来了两个陌生人,懵在了那里。不过一看见梁翊,便开心地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他用手指了指里面,又比划了一个喝水的动作,然后又比划睡觉。
绿绮猜测道:“你是说那位大哥醒了,喝了点水,又去睡觉了?”
少年拼命点头,又指了指捂在胸口的白面馒头,双手比了一个叉号。绿绮又说:“你想让他吃点东西,他没有吃?”
少年乐呵呵地点了点头,绿绮赞许地笑笑,就弯腰进到破庙里面,应冬也跟了过去。梁翊见里面狭小,又有两人照顾,于是就在门口挨着少年坐了下来。
那个少年看起来比玉衡小一两岁,虽说坐着,可足见身量很长,尤其是一双长腿引人注目。他跟他姐姐长得很像,也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与他帅气的长相不相称的是,他是一个哑巴,这让梁翊感到很痛心。
少年看起来特别喜欢梁翊,把手中的白面馒头递到他面前,笑得一脸灿烂。梁翊笑着摇了摇头,少年反而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梁翊想起映花昨天硬塞给他几块杏花糕,于是掏出来递给少年。少年欣喜地接过,却不敢吃,只是怯怯地看了姐姐一眼。绿绮正在照顾江璃,并无暇管他。梁翊和气地说:“吃吧,等我跟你姐姐说。”
少年清秀的眉眼弯成了月牙,他把杏花糕塞进了嘴里,梁翊笑着让他慢点儿吃,少年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梁翊问他:“你叫小金子?”见他点头,便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金子随手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十四”。梁翊点点头,心想确实比玉衡小两岁。他看着绿绮和小金子,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远在达城的常玉娇和玉衡,不知他们二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他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小金子的额头。
小金子好奇地看着梁翊,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名字?”
梁翊笑答道:“我叫梁翊,你可以叫我梁大哥。”
“京城?”小金子写道。
“不是。”梁翊摇了摇头:“我家在浦州富川,你听说过吗?”
小金子疑惑地歪了下头,扔下树枝,不写了。梁翊见他可爱,不知不觉又笑了起来。他很想问问绿绮,小金子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因为生病才不会说话的。如果雪影在就好了,不管多难治的病,只要被雪影看过,那就必定会有起色。他为小金子感到可惜,也很佩服绿绮——拖着这么一个哑巴弟弟行走江湖,要吃多少苦,怕是数也数不过来。
江璃的意志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想起昨晚的遭遇,一时气得不能自已。他说:“昨晚方淮说有冤情,要跟我说清楚。我想,这几日朝廷的公文也该下来了,万一真漏掉什么线索,冤枉了他,也不应该,于是就去了太守府。结果他跟我说越王要谋反,被他知道了,越王便游说他一起造反,每个月给他两千两银子,让他帮忙置办粮草,秘密训练一支精锐部队。他还说越王并不是去督战,而是向夜秦太子投降,以便来日借夜秦之力抢回皇位。我只当是他狗急了跳墙,胡乱咬人,让他拿出证据再来诬告,可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应冬急切地问。
“他说越王谋反的证据已经呈给了朝廷,这两日朝廷就会有公文下来。”
“什么?!”
众人都惊讶不已,面面相觑。梁翊刚给庄主飞鸽传书,说越王虽对朝廷不满,但他还是很识大体的,决不允许外贼入侵。他正在倾己之力,全力抗击夜秦,请庄主放心。如果方淮所说的话是事实,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不过,如果在方淮和越王之间选一个,他宁愿选择相信越王。
只听江璃又说:“我对方淮说,我不管越王如何,但你毒杀楚仲天证据确凿,所以我不会重修公文,判你无罪。岂料我刚出了正厅,就被人捂住了口鼻,顿时觉得头晕脑胀,四肢无力,一会儿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多亏了绿绮姑娘,要不我现在早就命丧黄泉了。”
绿绮舒朗一笑,说道:“江大人何必如此客气。”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城里给您找个大夫吧!”应冬关切地说。
“昨晚楚寒家里也遭了刺客。我觉得,方淮应该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有信心能从这次风波中脱身而出,搞不好还会将去世的楚先生倒打一耙,说他跟越王勾结谋反。如此一来,楚寒和江大人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必须要趁圣旨下来以前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然后再将你们二人的死嫁祸给越王。”梁翊分析道。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之人!”应冬气得跺脚。
“话说,方淮抓住越王的把柄到底是什么?”梁翊好奇地问。
“据说是一首诗,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别的物证。”江璃挣扎着站了起来,冷声道:“方淮原本籍籍无名,就是靠举报上司才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就算越王真有心谋反,可方淮竟能如此毫不犹豫地背叛他,可见他还是不改卖主求荣的本性。再说,值此越州生死存亡之际,越王又是压制夜秦的一把利刃,可他竟然不管越州死活,执意要把越王拉下马。若越王此刻交出兵权,谁能统领将士与夜秦抗衡?所以我江璃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得逞。”
江璃说得斩钉截铁,梁翊内心十分震动,他俩想到了一起。如今朝廷重文轻武,满朝文臣,能率兵打仗的将领实在太少,要不也不会把西南的兵权交给野心勃勃的越王。江璃决定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将越州实情禀告朝廷。
梁翊回城里找了黎川,请他多派些人手来保护江璃,以免路上再遭方淮毒手。黎川正忙着谈生意,不过一听梁翊说完,他便放下手中的事情,随梁翊来到了翠屏山下。结果他一见到绿绮,一下子愣住了。
绿绮也有些不自然,不过她先开口说道:“又要麻烦黎先生了。”
黎川不知如何回应,踟蹰半晌,才说:“我说过,我跟姑娘的缘分不会就此结束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小金子偷偷扯了扯梁翊的衣袖,指指黎川,比了一个心,又指了指绿绮。梁翊明白了,悄声问道:“你是说,这位黎先生喜欢你姐姐?”
小金子用力点点头,冲梁翊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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