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赟夫妇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往正厅去,宁秀珍早已备好了晚饭,因虞夏贵客登门,一直等到现在。
县衙后府为官家所有,地方不大,文赟一心求干实事,倒也没过分在意享乐之事,是以并未另行安置住所。
“不知道虞姑娘爱吃什么,让厨房随意准备了一些。”宁秀珍客气道。
虞夏摇了摇头,“随意就好。”
文赟问,“冯先生那边如何?”
“晚膳已经差人送去房里了。”
文赟点了点头,冯先生便是那个被邪气反噬的玄师,本事比其他人强些,但由于有些托大,最后受了伤,现在正住在县衙后院静养。
正说着,从走廊那头走出个人来,身着灰色道袍,头上简单扎了个道髻,中年模样,面白无须,手执玉笔,甚是斯文。若不是一身道士打扮,倒更叫人以为这是个文士了。
“冯先生。”文赟率先看到了他,立刻恭声道。
冯坤淡淡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泛青,嘴唇发黑,看起来状况确实不太好。
“不是说今日又去请了位大师来吗?人呢?”冯坤声音有些冷淡,只对着文赟说话,其他三个女子在他眼里视若无物。
文赟侧身,正待介绍,虞夏上前一步,对冯坤拱手道,“晚辈虞夏,见过冯先生。”
两手相抱,左手盖住右手。玄门中人以左手为善,右手为恶,此为惩恶扬善之意。双手拇指又相互内扣,互为阴阳,这是玄门中人特有的礼仪。
冯坤眉眼一抬,看也不看虞夏一眼,扭头对文赟冷嗤道,“这就是你特意请来的大师?”
不等文赟答话冯坤又道,“好一个为民请命的父母官!竟如此儿戏!你将金坛百姓的性命置于何地?”
虞夏神情一肃,忍着不快道,“不知冯先生何出此言?”
“哼,黄口小儿,不好好呆在家中修炼却跑出来行坑蒙拐骗之事!此事岂是你一个区区一品玄师能掺和的?”冯坤是三品玄师修为,文赟找来的高人中数他修为最高,受伤最重的却也是他,其他人都知难而退不再参与此事了,只剩他如今还在此处修养。他知道曹县丞跟文赟推举了一个乡间高人,原以为是位隐世高手,结果今日一看,竟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娃!
“不知冯先生如何就断定晚辈坑蒙拐骗了,我修为虽不及冯先生,但亦有一颗济民之心,还没试过冯先生便知道我不行,看来冯先生是颇为精通相面演算之道了。”
冯坤说话不留情面,虞夏自然针锋相对。玄师立身天地间,行济世救民之事,虞夏问心无愧,任谁一番好意却被旁人恶意曲解,都会有些气性的。如若她在这个时候服软了,将来人人都可为难她,还怎么教人信服于她?她还怎可为人算天机避人祸?
“哼,尔等竖子牙尖嘴利,莫非是气我不过想要与我一较高下?”
虞夏一挑眉,“只怕冯先生一把年纪输不起不敢比。”
你既然拿年纪与我说事,那我便也用年纪回敬你。
“竖子无礼!”冯坤重重甩袖道,“修为低微,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我今日便来教教你谦逊二字怎么写!”
虞夏站到台阶上,看起来跟冯坤齐平,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冯先生,您是早年丧妻中年丧子、心中悲伤过度为人才会如此偏激的吗?”
冯坤脸色一变,本就苍白的脸上愈发失了血色,随即又恢复镇定的神色,“雕虫小技!”
虞夏咧嘴一笑,“既是雕虫小技,那冯先生不如也给晚辈看个相?”
“有何不可!”冯坤冷嘲一声,借着夜色朝虞夏脸上看,先前他小瞧虞夏年纪,便也没细看过她,此时看去,却发现她脸上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瞧不出来。
冯坤心里一惊,从掌灯的下人手里抢过一只灯笼,径直走到虞夏跟前,拿着灯笼照着仔仔细细朝她脸上瞧。
这个行为有些失礼,文赟夫妇正要拦,虞夏却朝他们摆了摆手,微笑着任由冯坤盯着看。
冯坤眉头紧锁,越看越心惊,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怎么可能……”冯坤嘴唇发白,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拼命摇头,“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随即他猛地抓住了虞夏的手,“你是不是有大来历?”
只有大师承大来历的人才有可能借助一些逆天手段遮掩自己的面相,虞夏虽然看起来衣着平平,但也有可能是故作如此装扮出来历练的啊。
虞夏手底元气一转,轻巧地挣脱了冯坤的钳制,又迅速反手在他手背一拍,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冯先生,您可看出什么来了吗?”
她的面相自己先前也不算了解,后来陈道人无意间跟她提起过她面相有异的事,在虞夏的多次追问下,陈道人只说她的面相里面包含了天地法则,且被法则所掩盖,这世上除了半步成仙的九品圣人,再无人能看得出她的面相来。
而九品圣人……从古至今几千年来,就没出现过……
冯坤先入为主,以大欺小,虞夏便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冯坤,莫欺少年穷。
刚刚她挣开冯坤的那一手,用了脱壳术,四两拨千斤般在他未察觉之时便让自己的手恢复了自由。
冯坤手背一痛,清醒过来,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表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虞夏问话,冷哼一声,“我倒是小瞧了你,有师门靠山又如何,此事可不看你来历,是要凭真本事的,你非不知死活要掺一脚我也不拦着,可别跟那些农夫一样得了失心疯才好。”
你再有来历,不过是个一品相师,死在外面都死无对证,师门无法为你复仇,果然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初生牛犊不怕虎,明日就看你狠狠栽个跟头!你再有来历再有天分,还能越得过九霄上清宫那位千古奇才去?
说起来,那位也只这般年纪……
“这就不劳冯先生费心了。”虞夏冷冷丢下一句便不再理他,随即转头扬起笑脸问文赟夫妇,“文大人,文夫人,不好意思刚刚耽误了你们一会儿工夫,咱们快些开饭吧,饭菜都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