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晶儿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虽然脸上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脏兮兮的,还满是泥巴,但她却有着一双宝石般美丽清澈的眼睛。
她那双像玻璃一样剔透的眼中,透露着期待。
鹿冲结婚很早,十五岁就结婚了,十六岁那年就有了孩子,当年十一岁成为族长的孟惜望,还抱过她。
“族长?族长?”
晶儿抓着孟惜望的裤管,嘟着粉嫩的小嘴,嗲嗲的追问道。
咔咔。
孟惜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你爸爸他…”
孟惜望蹲下身,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冷漠:“他回不来了。”
“呃?”
晶儿错愕的,就像变成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
在这个世界上出生的,早熟是不可避免的。
就算才七岁,晶儿却已经能够理解死亡和敌人的概念。
她呆呆的看着孟惜望,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湿润了。
“族…族长…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晶儿…有点不懂…爸爸他…”
“你爸爸他死了。”
孟惜望平静的,就像在说今年收成如何一样的将这个事实告知了眼前这个,才不过成人腰那么高的小女孩。
“…”
晶儿就这样瞪着眼,不敢相信般的看着孟祥平静的表情。
“不会的…爸爸他…爸爸他不会死的…族长,你在骗我是吗?爸爸他一定藏起来了!爸爸?!爸爸!!!”
她漫无目的的四处呼唤了起来。
然而答复却只有一旁,作为水源的流水声而已。
“爸爸你在哪?晶儿很乖,一直在家里没乱跑!爸爸…爸爸你不要吓晶儿,晶儿怕…晶儿…晶儿…”
面对泣不成声,语不成句的孩子,孟惜望只是默默的保持着蹲下的姿势看着而已。
“为什么…爸爸明明和我说好的…只要…只要晶儿在家乖乖的……爸爸就一定会回来的…为什么…爸爸要骗晶儿…”
晶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在这大丰收的日子里,她的泪水成了唯一的悲哀。
孟惜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仔细斟酌了措辞后才开口。
“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类魔,为了能够平安回来,带回物资,我们必须牺牲一个人,这是最低限度的牺牲。”
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哄孩子?这种事在这个世界上只会害孩子无法成长而已。
“我不管!”
晶儿歇斯底里的呐喊道:“我才不管这些…我要爸爸!!!”
是啊,也许这对于部落来说是牺牲,是很平常的,但对于这个孩子个人而言,这些都和她无关。
她唯一的心愿,只是能够和爸爸在一起而已。
“对不起,为了大家能活下来,你爸爸必须死,这是为了大家的牺牲,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所以…”
孟惜望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
但是…
啪!
晶儿奋力的拍开了孟惜望的手。
眼中,这个六七岁的孩子的脸,印出了无尽的悲痛和恨意。
“那为什么族长你不去死啊?!你去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偏偏是爸爸?!”
晶儿说完,逃一般的跑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女人,一头扑进了女人怀里,嚎啕大哭?
那个女人鹿冲的妻子。
不能说多漂亮,在这种连洗头洗脸都成问题的环境里,不可能存在美女这种东西。
明明也才二十多岁,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完全能称之为少女的女人,外貌却像四十岁的妇人一样,只能无助的安慰孩子…明明她自己也需要安慰。
抱着晶儿,鹿冲的妻子看了一眼孟惜望,眼中尽是歉意。
他的妻子是个好女人。
没有哭,也没有抱怨,更没有闹事,只是默默地安慰着受伤的孩子,不为部落造成麻烦。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个人的感情,亲人,朋友,爱人…在必要的时刻,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只要能让更多人活下来,就必须抛弃。
残酷?
不,在这个疯狂的时代这才是正常。
单独一个个体不能称之为生命,所谓的【活着】,只能以种族和部落为单位来考虑。
以后,这对母女的生活一定会很艰难吧。
除了眼神的交换,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孟惜望一如既往保持着宛如冰山一般冷漠的表情,走进了自己的洞窟。
开门,进门,锁门,动作连贯而又轻柔,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然后,孟惜望对自己的洞窟,施加了【灭音】的阵法。
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拳将整个石桌打的粉碎,然后又是一拳轰在地上!
坚固的地板当即被轰出了一个大坑!
宛如野兽一般的咆哮,试图将心中的悲痛宣泄,但却怎么都没法让自己释怀。
眼前蒸腾其的水雾,模糊了视野!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不听话的泪水滴落在磨破皮的拳头上,盐分浸润伤口,带来的阵阵刺痛。
又死了!
我今天又下令让我的朋友去死了!
给我去死。
孟惜望已经不记得自己下过多少次这个命令了,有多少勇敢的人,因为这条命令,再也不在了。
是我让鹿冲去死的…
是我杀了鹿冲!
沉重的愧疚感,负罪感,仿佛是要把胃袋挖空一样令人作呕。
奔涌的泪水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不断地流淌,洗刷着满面尘埃,却洗刷不了心中的罪孽!
“咕…”
就像是要挖出心脏般用力的挤压着自己的胸膛,孟惜望嚎啕大哭着,就像个无力的孩子。
带领族人,已经八个年头了。
这期间,为了【大部分】,我牺牲了多少【小部分】?
麻木。
这种感情让孟惜望很渴望。
但怎么可能麻木?
那可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前不久还能和你有说有笑的人啊!
是我!一个又一个把他们推进了鬼门关,被迫着必须这样做…
作为族长,在外面,无论心中是怎样的感想,都必须保持冷静沉稳。
因为要带领族人,要成为族人的精神支柱,如果自己先崩溃了,让族人该怎么办?
孟惜望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灭音阵法封闭所有声音,然后独自痛哭而已。
这一切,都必须孟惜望一个人承担,作为一个族长,连找人分担这种想法,都是不允许的。
孟惜望多么希望,今天死的是自己。
不,应该说每一次下这种命令,孟惜望都希望,自己能够代替那些英勇赴死的勇者去死。
就像晶儿说的那样,如果死的是我该多好?
但是作为一个族长,死,也是不允许的。
为了部落…已经死了多少人…以后还要死多少?
仿佛心都要被撕开的痛苦中,孟惜望这样问自己,而答案,却没有人能给他。
但有一点能够确定。
这种循环永远不会停止
因为这就是下等生物,这就是弱者。
你不能责怪强者为什么没有保护我们。
因为强者一直在保护我们。
原生大陆的强者们,现在也在日以继夜的和三大入侵族战斗着,光是抵挡入侵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他们根本没有余力来拯救我们。
所以我们弱者就必须依靠牺牲来生存…也只能依靠牺牲来生存。
战斗?
不,这不是战斗。
弱者根本没有战斗。
弱者所能做的,只有逃跑而已。
我们的智慧所能发挥最大力量,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多的人幸存而已。
这是永远都无法逃避的命运…和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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