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李成梁的事,万历帝开始说正题。
“贺爱卿。叛匪金印在内阁值房被盗,几乎在京中酿成了政潮。言官们借机攻讦首辅赵志皋;赵志皋的门生故旧,说是张鲸作案,意图陷害赵志皋;张鲸的亲信官员,又说是沈一贯作案,意图栽赃赵志皋;更有人说,是勃拜余党混入了宫中,想借着这枚金印重新在西北起兵。”
贺六道:“皇上,最后一种说法,是子虚乌有!”
万历帝狡黠的一笑:“这么说,前两种说法,都有可能是真的喽?”
贺六摸棱两可的答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万历帝笑道:“贺爱卿,朕让你出山,就是为了叫你查清谁是真,谁是假!”
贺六猛然起身,跪倒在地:“启禀皇上。金印被盗案错综复杂,牵扯的朝廷重臣太多!臣并未找到任何的线索。且,臣年老昏聩,脑筋已然不灵光了。臣自知难以担当查清此案的重任。恳请皇上,将此案交给别人去办!”
万历帝皱了皱眉头:“贺爱卿,贺老头!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朕曾听说,嘉靖年间的锦衣卫影子指挥使胡三对你有个评价极为中肯。他说,你这个人,最爱刨根问底。如果朕没猜错,你这是故意向偷盗金印的人示弱。想让偷金印的人麻痹大意,露出破绽。”
贺六倚老卖老,违礼抬头,朝着万历帝笑了笑,缺了的两颗门牙,让他的表情既慈祥,又滑稽。
贺六笑道:“圣明无过皇上。老臣的这点伎俩,哪能逃得过皇上的法眼呢?”
万历帝道:“错!朕猜透你的心思,不是因为朕圣明。而是因为朕与你君臣相知。就按你说的办吧。哦,正事儿说完了,该说家事了。贺爱卿你最近身子骨如何?”
贺六道:“蒙皇上挂念,老臣能吃能睡。至少在找出世忠死因之前,老臣是不会驾鹤西游的。”
万历帝笑道:“嗯。朕看你精神矍铄,定能长寿。对了。朕的皇姐一个月后是不是又该进京了?”
贺六道:“是。朱香前一阵给臣来了信。大约下月十五她便能到京。”
万历帝揉了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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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太阳穴:“朕挺怕她进京的。每回进京,她都要到永寿宫来,唠唠叨叨骂朕一通。呵,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敢骂朕。”
贺六趁机谏言:“皇上,朱香虽然狂悖,然而她所言,也不无道理。王皇后是一国之母,皇上的结发正妻。恭妃是皇长子生母。皇上似乎不该冷落她们。”
万历帝尴尬的一笑:“朕什么时候冷落过王皇后、恭妃了。上个月,朕还去坤宁宫见过王皇后一面的。”
贺六刚要开口,万历帝却转移话题道:“锦阳郡主已经十三岁了。她是朕最宠爱的皇侄女。虽说离她跟泽贞大婚圆房,还有三年的光景,不过大婚之事,还是及早准备的好。朕会从内承运库中拿出两万两银子,修建一座大婚所用的宅邸。至于选址嘛,就让你这个当祖父的费费心吧。”
贺六道:“臣一定办好此事。”
万历帝又道:“朝廷三公,都是生前修坟。贺爱卿你的百年吉地挑选好了么?”
贺六拱手道:“老臣请皇上恩准,待臣死后,不要下葬。将臣的尸体烧成灰,撒入大海之中即可。”
万历帝一脸疑惑:“啊?那不成了挫骨扬灰了?”
贺六道:“皇上,那不叫挫骨扬灰。是魂归大海才对。臣的夫人生前,最喜欢海。哦,对了,臣还有个建议。臣一生背负了太多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按照三公卒制,臣死之后,翰林院的史官照例要写臣的生平。臣建议皇上,史官写好臣的生平后,不要归入翰林院的史档馆。直接拿到锦衣卫天字号密档房,烧掉即可。”
万历帝听了贺六的话,心里不好受。他道:“好吧,朕听贺爱卿你的。待你百年之后,将你的骨灰撒入大海,将你的生平在天字号密档房烧掉。”
贺六道:“若皇上没有别的事,老臣告退。”
万历帝起身:“王安,将贺爱卿搀出宫去。”
王安搀着贺六,出了永寿宫。
第二天,万历帝下旨:锦衣卫左都督贺六,年老昏聩,查案不利。命其今后不得再插手金印被盗一案。改由东厂提督太监王安负责此案。
又过了四天。贺六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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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大柳树下喝茶乘凉。大柳树上的几只蝉,玩了命的聒噪。
李汉骄两口子已经去了顺德府。家里又只剩下了贺六、贺泽贞祖孙二人。
贺泽贞满头大汗的跑进了院中,一屁股坐到贺六面前,拿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贺六问:“你上晌又跑到哪里疯野去了?”
贺泽贞实话实说:“咳。爷爷,我跟武清侯李伟的孙子李大眼打赌,看谁能在永定河钓到王八。结果我输了,欠了他五两金子。”
贺六道:“哦?自古赌债也是债,不能欠的。你身上没那么多金子吧?”
贺泽贞道:“没事儿,先欠着就是了。所不定下次打赌,我就赢回来了。”
贺六却道:“赌品即是人品。不成,一码归一码。”
说完,贺六回了卧房,拿出一块二十两的大金锞子,走到贺泽贞面前。
“你下晌拿着这金锞子,去城东万福金铺熔切了。五两金子给武清侯的长孙送去。剩下十五两给我拿回来。”
贺六刚说完这句话,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叛将金印,重十斤,共一百六十两。若是熔成二十两的大金锞子,能熔八个呢!
就在此时,院门开了,洪朗火急火燎的闯进了院子当中。
“六爷!有件蹊跷事。”
贺六道:“哦?什么蹊跷事?”
洪朗答道:“礼部仪制司主事兼内阁行走张康辰,昨晚干了一件事。”
贺六问:“什么事,不要卖关子,快说。”
洪朗接下来的话,让贺六大喜过望:“今晨四更天,他家的后院里忽然有隐隐火光。咱们派去监视他的弟兄觉得蹊跷,便闯了进去。发现他在后院架了一口大锅,正在熔一样东西。”
贺六连忙问:“熔什么?叛将金印么?”
洪郎的回答,让贺六大失所望:“他熔的的确是一枚印,却不是金印,只是铁印。”
贺六蹙起了眉头:“铁印?上面刻着什么?”
洪朗道:“咱们的弟兄闯进去时,他已熔了一半儿,印上的字迹已经没了,只剩下半块铁疙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