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却不是黑暗。
明明带着恍如深渊一般令人窒息的沉闷。
却又透着,淡淡的荧光。
那是,未名的花朵,带着,奇异的花瓣。
似火焰一般无形,如虚无一般缥缈。
微微摇曳着,起舞。
是迎接般的夹道欢呼?还是,一群寂寞的灵魂,在夜深人静的黑暗中,享受着孤独的狂欢?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迷离,恍如幻影一般。
明明,不应该存在的,但的确是存在了。
如一盏盏招魂的灯,引领着风间扬羽,一点一点,走向黑暗的深处。
就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点。
只是随心所欲,跟着,心中的方向前进。
可惜,唯一不同的,或许便是眼前的景色吧。
没有高山仰止,也没有大江东去,出现在风间扬羽面前的,只有一片黑暗。
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忘却了旅程,忘却了光阴。
清晰的脚步声,如战鼓一般,一锤,接着一锤,缓缓落下。
在空旷的洞穴中,跌宕,徘徊。
最后,悄然飘落。
飘落到,那似真似幻的,花瓣之上。
伴着它,伴着那亘古不变的未名之花,就这样,不知疲倦似地盛开着,延绵着。
一直,延绵到了,黑暗的尽头……
终于,到了么……
那微微,散发着荧光的地方。
那恍如梦境般,氤氲的地方。
那广袤地,壮丽的,震撼的,一望无际的……被未名之花,洋淌成一片花之海洋的地方。
那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缓缓侵来。
但,那不是记忆,那不是午夜梦回时的柔情,不会心生缱绻,也不会有淡淡的温馨。
那是,恍如恶寒一般的,阴冷。
一如,昨日初入山谷之时的,那股阴寒。
阴森的寒意,缓缓地荡漾着,如流水,如涟漪。
一波接着一波,一道接着一道。
如无形的指尖,微微地触过了风间扬羽的脸颊,发梢,还有……灵魂。
让他,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生物的本能,在一瞬间启动。
抗拒着,呼喊着,劝诫着。
但,毫无成效。
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无法回头了。
在看到,那扇大门的一刹那。
那里,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中,是一面,恍如山峦般,将世界隔成两半的漆黑存在。
有一种古老的邪恶,悄然蛰伏。
毫不掩饰地,散发着自己的危险,与恶意。
那么真诚,那么坦荡,仿佛是在以自己最热烈的情感,邀请着每一颗路过的灵魂。
邀请他们,一点一点地靠近,一点一点地欣赏,然后,一点一点地,推开。
推开那扇,漆黑的,古老的,大门。
古朴而繁复的花纹,冰冷而黯淡的色泽,让这座因为氤氲雾气而完全望不到尽头的大门,看上去更加神秘而诡异。
就像是,传说中,那面通往地狱的,叹息之墙。
在微微的叹息之后,在双手,轻轻地触到那繁杂古朴的花纹之后,便会有什么东西,带着你,进入,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如,如今的,风间扬羽。
一刹那的触碰,一刹那的迷失,然后,整个世界,就这样,消失了。
视野,在一瞬间迷糊。
就像是,一张画,忽地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旋即,崩散。
恍如烟花一般,淡如那一片漆黑之中。
然后,在风间扬羽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之前,重新返回,拼合。
就像是,一场拼图游戏的恶作剧。
而这个恶作剧的结果,则仅仅只是……将世界,重构了一下?!
是的,重构。
重构为一座,无比宏伟的古堡。
从那数百米宽的长廊,和完全融入了黑暗的穹顶来看,应该是的吧……古堡。
巨大的岩石,几乎每一块,都有数人之高,一块挨着一块堆彻着,构成了那悠长而深邃的长廊。
长廊的两端,是一尊尊,石狮子一般蹲坐着的,栩栩如生的,石雕。
长长的獠牙,蝙蝠似的膜翼,让风间扬羽不自觉地想到了不久前还刚刚遇到过的,人鬼血蝠。
丑陋,凶恶,带着一丝,莫名的诡异……和熟悉?
一座,接着一座,一直沿着长廊,延伸到了,视野的尽头。
有风,忽地吹来,伴着一丝,微微的凉意。
但风间扬羽,却恍若未觉。
银色的眸子,只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前方,望着眼前那,忽然变幻过来的世界。
然后,猛地回头。
一刹那的犹豫,一刹那的警戒。
严肃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伴着一道,悠长的浊气。
那里,依旧望不见尽头的漆黑巨门,就这样,静静地矗立着。
仿佛随时都可以将那些胆小的访客,带回原来的世界。
只需,轻轻一触。
缓缓地抬起手,朝着大门探去。
然后,停住。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呼喊,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那是,心灵的召唤,那是,灵魂的诉求。
那是好奇心与求知欲,在本能的挑唆下,将生命的筹码,压在了,未知的转盘……
指尖,微微顿了下,旋即,迅速收回。
转身间,风间扬羽忽地大步流星地迈了出去。
沿着那悠长的走廊,迈向,它的尽头。
一步,接着一步。
迅捷,轻盈,却又,小心翼翼。
虽然不是来倒斗的,虽然,无意冒犯,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应该,好好地表现出一个不速之客应有的警惕吧。
即使现在看起来,多少已经有些为时已晚。
因为,他听到了。
那轻微的,恍如低语般的声音。
就像是一面年久失修的土墙,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忽然窸窸窣窣地,掉下了几块,斑驳的土片,混着细沙和石子。
可惜,现在掉落在风间扬羽面前的,不是土块,也不是细沙和石子,而是,石块。
石像的,碎块。
就像是,皮肤忽地皲裂,那原本安安静静地蹲坐在长廊两边的石像,忽地,发出了“唰唰”的声音。
伴随着,迅速掉落的石块。
不,不是掉落的,是,被抖落的。
被那束缚于其中的,不甘的灵魂。
就像是,一条小小的鳄鱼,终于在历经艰辛之后,破壳而出。
然后,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眸。
连带着,那张血盆大口!
飞起来了,那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不,那不是鳄鱼……那是……
那一刻,风间扬羽终于记起来了,那家伙的样子,那些石像的样子。
硕健的身躯,尖锐的利爪,恶魔般的双角,龙一般的翅膀,还有那带着三角的细长尾巴……
是的,出现在风间扬羽面前的,正一只只破壳而出,仰天咆哮的,就是那种传说中,驱逐一切光明与邪恶,无差别毁灭一切入侵者的,守护兽——石像鬼?!
那一刻,风间扬羽仿佛看到了,看到了,有一千只名为“羊驼”的小动物,在自己的眼前飞翔,张着,天使一般洁白的翅膀。
然后,倏而破裂,化作一道道,漆黑的暗影。
连带着那翅膀,都变得强健而有力,转眼间,朝着风间扬羽,飞掠而来。
光,忽地寂灭。
毫无征兆,却又,早有预谋。
黑暗,瞬间降临。
黑暗中,只有那振翅的“哗哗”嘈杂而尖锐。
一如,那破空而来的,利爪。
淡淡的呼啸声,仿佛是一张张轻薄的纸片,悠然飘落。
明明那么缓,却又,那么执着。
朝着既定的方向,滑落。
一直滑落到,那一点,赤红之中。
“嘭!”
一声,沉闷的爆裂之声。
巨大的火球,忽地窜了出来。
连带着,一道,小型龙卷一般的,青色飓风。
两道漆黑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这道巨大的爆破力,狠狠地丢了出去。
一直,丢到那坚硬的石壁之上。
然后,“碰”地一声,掉落地上。
“风火连弹”,这是风间扬羽第一次接触到魔法的时候,从芈半处学来的魔法连施技巧。
原本应该是作为类似于火焰龙卷般的组合攻击技而存在的,但事到如今,被风间扬羽化用为护体的屏障,倒也是很不错的机变。
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
青红双色的飓风,在一刹那呼啸奔腾,须臾间,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就像是散架了一般,轰轰烈烈,带着,过于张扬的热情。
将那些原本飞掠在风间扬羽四周的石像鬼,一股脑儿地席卷而出。
焰的灼烧,风的切割,然后,是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
“碰!”
一声脆响,一只石像鬼,狠狠地,砸在长廊两侧的石壁之上,旋即,迅速跌落。
然后,还没等它重新爬起,墙壁,忽地一阵颤动。
“碰!”
“碰!”
“碰!”
“碰!”
……
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沉闷的撞击声,短促而响亮。
一道道漆黑的暗影,仿佛苍蝇一般,被狠狠拍飞,然后,被重重地压到石壁之上。
焰,瞬间消散。
黑暗,重新降临。
原本喧嚣的世界,忽然,化作了诡异的安静。
就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些什么。
然后,来了。
那窸窸窣窣的,石块摩擦的声音。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重新站起。
伴着,那重新扬起的风声。
但,却不仅仅是,第一次那样“哗哗”的振翅声。
而是,恍如飓风的一般的,呼啸。
一点,一点,缓缓变响,缓缓增大。
仿佛沧海之上,潮汐骤起,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在一瞬间卷起万顷碧涛,朝着风间扬羽这叶扁舟,狠狠地,当头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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