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背着木柴回到家中,脑海中想的是刚刚那个一瞬间的愣神,似乎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发生变化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娘,我回来了。”江明朝着屋里喊了一声,话音落下一会儿后,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缓缓的走了出来,看着他手中拎的木柴捆,突然哭了出来。
“令儿,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女子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哽咽道。
江明见状,心里非常的不是滋味,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娘的后背,道:“娘这不怪你,是咱娘俩命不好…没事儿,娘,你看,爹能干的活我也能干,咱以后会好起来的。”
他叫刘令,小时候,他读过几年书,直到前几年,他爹突然没了,他这才放弃学业,在家一心一意的陪着娘,毕竟他们家很偏僻,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养活的了自己呢?所以哪怕他的心里在不愿,也必须得提前接过这份责任。
“唉,如果你爹每走,咱们娘俩哪能这么苦啊…”然而女子却仿佛不听劝一般,依然在江明的耳边絮叨。
不知为何,江明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心烦劲儿,他眉头一拧,很大声的喊道:“别说我爹了!我不是说了,我爹能干的我也能干,你总提他干啥!”
女子猛地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江明的口,然而江明有些狰狞的表情却表明了这话就是他说的…
“令儿,你怎么了?”女子并没有埋怨江明的无礼,反而是关切的走了过来,做娘的都是这样,哪怕孩子做的再不好,她心里第一个浮现的永远都是担心。
“令儿,哪里不舒服跟娘说…”女子说道。
然而,还不等女子把话说完,江明却粗鲁的把话打断,他冷冷的说道:“我没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这话不仅仅是语气冷,连本身的意思都寒冷彻骨,宛如三九寒冬最冷的风,将女子心中一直以来残喘燃烧的火苗给吹灭了。
女子呆愣了半晌,然后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一个人走回了屋中,转身的那一刻,江明并没有注意到,在女子的眼眸中已经只剩空洞…
翌日,清晨。
江明早早起来,他仿佛已经忘了昨天的事情,直接出门上山去砍柴,一路上他什么都没去想,只是感觉自己把心里的那股闷火发泄出来后,感觉很舒服,就应该这样嘛,总提一个死去的人干什么呢?
来到山上,他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找了棵粗细适中的树,抡起斧头就砍了下去…他基本已经步入壮年,砍树对他来说废不了多大的力气,十几斧下去,他便已经完成了砍伐。
然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把树上的树叶去掉,然后劈成木柴,最后把木柴用布条打上捆往肩上一抗,试了试松紧比较适中,于是就这样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家走…
“娘,我回来了!”江明回到家,放下木柴,喊了一嗓子,然后什么都没管,开始忙活早饭。
往常听到他的声音,娘应该会很快就出来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了,都一刻钟过去了,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在意,因为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毕竟谁都有听不到的时候,更何况他娘的那个状态,偶尔愣神也是很正常的。
过了一会儿,他把饭做好了,开过盛饭,然后又喊了一嗓子。
“娘,饭好了,别愣着了,等会儿饭就凉了!”
但是,他喊完之后,依然没有人理他,这次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回想昨天娘的态度,他的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娘!”江明喊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到了娘的屋子。
然而…
浮现在他面前的这一幕,令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是一个两脚悬空的人影,因为他进屋带来了一阵微风,这阵风一吹,人影还在空中晃了晃…
“娘!!!”
江明大吼了一声,冲上去把娘从房梁的白布绳上抱了下来,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在他抱住娘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湿润,而娘的脸上也已经没有半点生气,舌头长长的耷拉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江明大脑轰的一下,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娘竟然寻短见了!而且他很清楚原因,就是因为昨天他和娘恶言相向,这才导致了娘心灰意冷…如果他没有那么说话,如果他在说完后去及时的安慰,如果他早晨起来多看一眼…
一瞬间,他便被无尽的后悔所淹没,至亲逝去是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然而他娘逝去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如此情景,已经不是悲痛所能概括的,相比于悲痛,他的身上更多是后悔,脑海中浮现出了大量的如果,大量可以挽救的可能,然而一切都晚了,人死不能复生,时间不能倒流,离去的终究留不住,任他如何后悔如何不甘,都不可能再挽救了。
“娘…”江明的脸上满是泪水,无尽的懊悔填满了他的内心,然而眼前冰冷的尸体却是一个无言而又坚决的答案,这就是娘给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外面的天都要黑了,他愣愣的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碗筷,把今早做的饭和小菜都一并吃掉,连带娘的那份也全都吃掉,一点都没剩。
做完这些,他收拾好碗筷,把锅刷好,然后认真的收拾了一遍屋子,最后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回到了娘的身边。
他们家住的很远很偏,而且由于是寡妇家,被冠上了克夫的名头,很不受旁人的待见,就连做儿子的江明也一样被冷眼相待…
这些江明都没有埋怨过,始终憋在心里,昨天终于有些忍不住,稍微说了几句,但却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娘已经没了,而他也已经有了打算。
他拿出了手上的东西,借着油灯的亮光,他看到了刀刃上一丝反光,这是他们家做饭用的菜刀。
他目光迷离的喃喃着:“娘,下辈子,咱们都过的好点吧…”
说完这话,他的心里一横,一刀划过,他仰面倒地。尚未闭合的双眼看到了已是鲜红的屋顶,还有那个仍然挂在横梁上半红半白的布绳…
屋子里静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吹灭了油灯,熄灭了这荒野中最后的一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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