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出了凡间,来到一家酒楼。
胡颜仰头看了看酒楼的门脸。
司韶和燕凡尘顺着胡颜的目光望去。
三个人,就那么仰头看着,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燕凡尘问:“你在看什么?”
胡颜勾唇一笑,道:“看看有没有人和我一样仰头去看。”曾经,她也是这样仰头去看,引得曲南一和花青染同时抬头观望。如今,她身边还有人陪她发傻,也不算太过凄凉寂寞。
司韶冷冷道:“缺心眼!”
胡颜收回目光,走进酒楼。
司韶望着胡颜的背影皱起眉毛。
三个人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六个菜,三肉三素,又温了一壶酒,对饮三杯。
燕凡尘道:“你身上有伤,少喝一点儿。”
胡颜道:“饮血后,那伤虽没好利索,却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不碍事。”
司韶也不说话,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胡颜夹了一筷头菜放到司韶的碗里,道:“吃点儿菜,只饮酒伤身。”
司韶看向胡颜,皱眉沉声道:“印酒后,那些愁肠百转虽不能消失,却也好过了七七八八,不碍事。”
胡颜一哽,笑了。
她问:“要这样吗?”
司韶道:“你就这样。”
胡颜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个样子确实挺丑,尤其是…… 搭配我这张脸。”
燕凡尘伸出手,抚摸着胡颜的脸颊,道:“肖茹的血对你而言,作用不大。原本,我不敢给你血,怕自己的血中有肖茹的阴谋诡计。现在是,无论她的血有怎样的问题,我们都要一起面对。”抓起胡颜的手,用她的指甲划向自己的手腕。
胡颜却缩回手,道:“让我这样呆会儿。”饮下一杯酒,眯了眯有些发红的眼睛,“知道自己快要老死的那会儿,满心惶恐,却还要坚信自己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如今,知道你们的血能令我回复青春美貌,反倒不急着饮用,就想这样呆一会儿。呵…… 倒是,难为你们的眼睛了。”
司韶道:“你为难得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若我的血能对你有用,我会不管不顾,直接将你按倒在地,强迫你喝下我的血,免得你闹我的心。”
燕凡尘则是道:“我不同。宝宝想怎样,就怎样。她要喝血,我就在这里。她若不想喝血,我就陪她静静走下去。”
司韶讽刺道:“所以说,就是有你这样的男人惯着她,才让她不知道珍惜眼前,在那里瞎感伤。”
燕凡尘猫眼一眯,笑道:“我愿意。我就要宠着她,让她永远记得我的好。”
司韶鄙视道:“太贱!”
燕凡尘道:“你贱一个给我看看。”
司韶的脸黑了。
胡颜哈哈大笑,一拍几,吼道:“来一坛子好酒!上大碗!”
店小二拍开泥封,送上大碗,并殷勤地倒满酒。
胡颜举碗,道:“同饮。”
司韶和燕凡尘举碗,异口同声道:“同醉。”
二人互看一眼,七分挑衅,三分笑意。
三人仰头喝尽杯中酒。
一碗接着一碗。
胡颜对燕凡尘道:“还不知你酒量深浅。”
燕凡尘道:“今日醉后,你便知深浅。”
胡颜点头,道:“对!唯有醉过,才知深浅。”
三个人推杯换盏,将周围的食客系数喝光,整间酒楼只剩下掌柜、店小二,以及他们三人。
掌柜虽犯困,却也不敢赶人,只能打着哈欠陪着。
酒过三巡,司韶道:“快要挖通了。”
胡颜已经喝得有些飘飘然,忽闻此话,竟没有听明白。她问:“什么挖通了?”
司韶放下酒碗,道:“通往红莲宗教的通道,快挖通了。”
胡颜惊讶道:“这么快?”她以为,最起码还要半个月。
司韶的眸光微山闪,道:“有人不要命,没日没夜的挖,自然快上很多。”
胡颜打了个酒嗝儿,晃了晃头,笑道:“谁啊?我得褒奖他!”
司韶道:“我不想提这个人的名字,你若有空,自己去看看。”
胡颜咧嘴一笑,遥指司韶的鼻子,晕乎乎地道:“你还和我玩神秘!”
司韶为胡颜和燕凡尘倒满酒,道:“同饮。”
胡颜端酒,却因手不稳,打翻了酒碗,将酒水洒了一几。
胡颜低头去看,见几上浮现出一张苍老的脸,竟是吓了一跳,指着那个倒影,大声喝问道:“大胆!你是何人?!为何吓我?!”
司韶和燕凡尘同时探头看过来,发现了几上的倒影。
胡颜怒道:“还敢找帮手?!”言罢,就要徒手劈碎几。
司韶忙拦住她,道:“你喝醉了。”
胡颜冷笑一声,道:“我是千杯不倒、万杯不醉,你休要拿话逗我开心。我若醉,才是一醉方消万古愁。”用手点了点胸口,“这里,如此痛,定是太过清醒。”
司韶松开攥着胡颜的手,拿起她的酒碗,为她倒满酒,轻叹一声,道:“喝吧。”
胡颜接过碗,看向燕凡尘,道:“想不到,幺玖的酒量这么好。”
燕凡尘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我的酒量一直不错。以往,我若喝多了,会让人占便宜。所以,无人的时候,我便偷偷饮酒,这酒量也就练出来了。只不过,有时清醒着也不是好事。痛太清楚,醉才不会难过。来,喝酒。”言罢,直接趴在几上,伸出舌头,一口口舔掉几上的酒水。
胡颜端着酒碗的手一抖,洒出一些酒水落在几上。
燕凡尘忙舔了两口,然后就将半张脸拍在了满是酒水的几上,看着胡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嘟囔道:“宝宝,我酒量很好,你放心喝,我就这么看着你,不会让你醉倒后无人搀扶。”言罢,竟是吧哒了一下嘴,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胡颜愣了愣神,笑道:“你这是逗我呢吗?”
燕凡尘突然张开眼睛,口齿清晰地道:“没有,我看着你呢,你放心。”言罢,再次闭上眼睛,睡着了。
胡颜哑然。所谓睁眼说瞎话,就燕凡尘这样吧?还真是…… 能糊弄死个人咧。
司韶起了坏心思,喊道:“同饮!”
燕凡尘竟直接坐起身,举起碗,道:“同饮。”碗里没有酒,他却吞咽了两口,然后再次将脸拍在几上,侧头看着胡颜,笑了笑,重新闭上眼睛。
这配合,真是绝了!
胡颜一口喝干碗中酒,刚要张嘴说话,却又闭上嘴巴,生怕打扰了燕凡尘休息。
司韶嗤笑一声,道:“还真是宠着。”
胡颜用眼尾扫了司韶一眼,道:“你趴下试试,我也宠着你。”
司韶道:“我酒量没他那么不济。”倒满两碗酒,将其中一碗递给胡颜,“瞧你这憋闷痛苦的模样,太像被小妾挤兑、被夫君抛弃的糟糠下堂妻。”
胡颜正喝酒,问听此言,放下酒碗,道:“我若不喷你一脸,你是不是浑身不舒坦?”
司韶道:“喷吧。”
胡颜横了司韶一眼,道:“你呀,真不可爱,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说我是什么下堂妻?”
司韶冷冷道:“我问了,你不想说,我岂不是白问?”
胡颜道:“你还挺有理!”
司韶喝酒,不搭理胡颜。
胡颜又喝了一碗酒后,问:“司韶,你可知,什么蛊会出现两个青色小点,一个点在手腕处,另一个点在胸口?”
司韶的呼吸一窒,睫毛轻轻颤抖两下,看向胡颜,问:“你见过这种蛊?”
胡颜点了点头,道:“和我说说吧。”
司韶的脸色变得难看,抿了抿唇,开口道:“这种蛊,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蛊,是蛊与戾气的混合体,名曰恨绝。两点青豆,一处在手腕,一处在胸口,永远不得见。但是,你若杀死其中一只,另一只会立刻钻入心脏,疯狂撕咬。中蛊之人,唯有绝相思、情爱,心中常生恨意,才能喂饱恨绝蛊,否则…… 恨绝蛊会将他的心撕咬成千疮百孔,无药可救,无蛊可降。”
胡颜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惨白。
司韶一把攥过胡颜的手,细细检查着她的手腕,见那上面并没有青豆大小的恨绝蛊,才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他暗自嘲笑自己道:真是太过紧张。明明已经种下相思蛊,怎还会有恨绝蛊的立足之地?如果是关心则乱。
然,胡颜的反应却让司韶刚放下的心又提溜了起来。
司韶问:“怎么了?可是有谁中了此蛊?”
胡颜收回涣散的目光,看向司韶,喃喃道:“曲南一。”
司韶皱眉,问:“怎会是他?!”
胡颜的眸光骤然一冷,问:“何出此言?”若是一般人听到她所言,定会表示惊讶,但司韶却表现得并非如此。他关心的侧重点是,这个恨绝蛊,怎么中在了曲南一的身上?看来,他对恨绝蛊知之甚详。面对胡颜的逼问,司韶的眸光略有躲闪,却还是如实回道:“得相思处,十步之内,必有恨绝。我为你寻得相思蛊,也顺手带走了恨绝蛊。有人…… 有人求走了我的恨绝蛊,没想到,是…… 是用在曲南一身上。”
胡颜攥着碗的手开始发抖,脑中那根名为冷静的线被拉成了满弓,随时有断裂的危险。她静坐着,半晌不语,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咆哮与责备。这种时候,能随便将此厉害之物给别人吗?!而这个别人,到底是谁?!可以让司韶奉出恨绝蛊?!
太多的疑问,如同一头头牦牛,在胡颜的脑袋里横冲直撞。她的眼角红了,不是因为想要流泪,而是因为一种无法宣泄而出的怒!
司韶见胡颜如此,知自己做错了事,却因嫉妒曲南一在她心中的地位,竟不想主动开口解释。他想,只要胡颜询问,他就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执和傻乎乎的坚持。这种特点如果运用得当,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如果运用不当,便会成为不可调和的矛盾,感情的硬伤。
胡颜确实问了,但她问得是:“真的药石无救吗?”
司韶心中烦躁,不耐烦地道:“我都说了,药石无救,你听不懂吗?!”实则,并不是这样。他只是不确定,自己在胡颜心中到底站在第几位?
胡颜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司韶。
那种饱含恨意和失望的眼神,令司韶的灵魂为之战栗!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 心痛。她竟不问缘由,便恨上了他?!曲南一真得那么重要?重要到,不顾他们之间多年的情谊?他是错了,不应该将恨绝蛊给别人,但…… 他也有自己不得以的苦衷。她不问,她竟然不问?!
司韶心中的怒火瞬间燎原。他不能继续留在此处,他怕自己会点了酒楼,然后……活活儿烧死那个不知好歹、不懂人心的老妖物!
司韶被胡颜的眼神刺激到,无法冷静思考,却留着一丝清醒,知道不能伤害胡颜。他恨得不行,直接掀了几,吼道:“你为曲南一要与我翻脸?!”
燕凡尘被掀飞,头撞在另一张几的角上,瞬间流淌出一行鲜血。
胡颜看向燕凡尘,眸子缩了缩,吼道:“滚!”
司韶本想去看看燕凡尘的伤,但被胡颜如此对待,竟变得怒不可遏。他口不择言道:“每一次,你都对我招之则来呼之则去!我不是你摆动的人偶!你再敢让我滚,休怪我滚了不再回来!”
胡颜一个碗砸去,吼道:“滚!”
司韶那双红眼睛里划过恨意和决绝,隐隐的,还泛着委屈的泪水。他一转头,直接离开,挺直的背影,带着三分倔强。
胡颜道:“带你们主子回去。”
一直尾随着的韩拓和柳恒出现。
韩拓将燕凡尘背在背上。
柳恒问胡颜:“姑娘可要回去?”
胡颜从席子上捡起酒碗,倒上一杯酒,摇了摇头,然后仰头喝下,让烈酒入腹。她在得知恨绝蛊源于司韶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好像知道,假大祭司要得是什么了。
呵…… 真是既幼稚又可笑,却偏偏折磨的人想哭。
胡颜一碗接着一碗地灌着酒,决定用酒水浇灭心中的伤痛。最起码,要淹死它!
有人以天下为棋,布一场局。
有人以万物为资,画一盘棋。
她就以情劫为由,豪赌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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