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凌月坐在树枝上,靠着树晃着腿待了很久了。
哥哥在的时候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待着,从上个世界开始就一向如此,她无论是相貌、处境还是语言,都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反而跟手机里的卡通形象更亲近一些。
她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生活的全部,但哥哥是她生活的全部,虽然看到哥哥解决完麻烦第一时间就来找她了,但她还是假装没看见。
“我上不去,你下来。”骨傲天在树下挥手道。
“不,这里挺好的,你该干嘛干嘛去。”骨凌月侧了个身,用尾椎骨对着哥哥。
“下面有碳酸饮料。”骨傲天从胸架中取出“曼珠沙华茶”亮给骨凌月看。
骨凌月骂道:“哇,你当我是狗狗么,给块骨头就过来。”
“哦,那我喝了。”骨傲天拿出来轻嘬一口,抿着嘴叹道,“属于骷髅的可口可乐。”
骨凌月眼见饮料竟然没从下巴底下漏出来,忍不住好奇问道:“有……有那么好喝?”
“我没法描述可口可乐的味道。”骨傲天又喝了一口,随后真的像喝完冰镇饮料一样“啊”了一声,“没法打嗝,太可惜了。”
他说着假意再喝,骨凌月终于忍不住跳了下来,一把抢过饮料,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随即惊道:“真的超好喝!”
“不仅如此。”骨傲天又掏出了一杯,“恭喜你,再来一瓶。”
骨凌月接过杯子惊叹道:“运气终于变好了么!”
话罢她又赶紧挥手:“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才不需要你。”
“可实际上,接下来三十分钟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陪着你。”
“……”骨凌月迅速转身背对骨傲天,“又来这套……这回绝对不会轻易中计了。”
“哦,那把饮料还给我。”
“没门!”骨凌月仰头喝净。
安妮暗中观察着这一幕,想了想,还是凑了过去。照常来说她应该避开,但这里好像没一个常人,甚至没一个人。
“慢点喝,凌月。”安妮笑呵呵来到跟前,指着骨傲天道,“他一口都没舍得喝,全给你留着的。”
安妮提醒的有点晚,骨凌月此时已经喝完了,她下意识擦着嘴看着安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她的方式打招呼,“乌拉!”
安妮愣了一下,然后出人预料地,学着骨凌月的姿势,双掌摆在脑袋两侧,五指伸开,向前跳了一步,同时做出难看的鬼脸,“乌拉!”
“你乌拉的不对。”骨凌月纠正道,“手要往前,要扑过去的样子,这样才吓人——乌拉!”
“这样么……”安妮顺便把头发弄乱,搞得像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往前一跳,“乌拉?”
“好多了,发型很有创意。”
“可我觉得这样更能吓唬人。”安妮再次做了一个乌拉,这次双手不断向前抓,像是狗刨泳姿。
“不不,我那样是最吓人的,只有这样才是完美的——乌拉!”
“不行,我不服。”安妮使劲摇头,“我等等要去服装店,我们正好现场比试一下谁的‘乌拉’更吓人。”
“我是不介意和你比试……可是服装店……”骨凌月挠着面颊骨低下头,脚骨在地上无意义的摩擦,“骷髅不适合去服装店,我哥觉得现在这样子才是对的,穿上衣服只会……更吓人。”
“我的天呐!”安妮惊讶地抓起了骨凌月的手,指着呆呆的骨傲天道,“你看看他,他这么无聊又臭屁的骷髅能懂审美?听他的你就完蛋了,女孩子穿衣服的事怎么能听他的。”
“对啊……”骨凌月这才反应过来,“我干嘛要听他的啊。”
“我看不下去了,走走走。”安妮拉着凌月,鄙视地看着骨傲天,“你夺走了一个女孩最重要的乐趣,那就是买衣服。我知道你的套路,你就是怕骨凌月变得太好看招蜂引蝶被其他亡灵盯上对不对?我鄙视你,骨傲天。”
“我?招蜂引蝶?”骨凌月有点不敢看自己,“说到底……我还是吓人的骷髅吧。”
“你还没发现么,凌月?傲天就是想让你难堪,自卑,这样就永远把你抓在掌心里了,这是套路啊,凌月。”
“这……这也有套路?”骨凌月疑虑地望向骨傲天。
骨傲天眼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只好沉痛地捶胸:“被……被识破了,好气。”
“哇,哥哥这么卑鄙的么。”骨凌月反而有点窃喜。
“好了,别理他了,马上我完成入校手续就去服装店,比比谁的乌拉更吓人,输的人负责出钱买衣服。”
“比吓人?你选错对象了。”骨凌月极其自信的笑道,“准备好钱包爆炸吧。”
“哼,你太小看我了,走!”
“走!”
二人手挽着手走远,甩下了骨傲天独自享受孤独。
“不愧是安妮。”他非常感怀地搭好了胸前的移动阅读书架。
实际上从上个世界开始,骨凌月就已经有些自闭症的倾向了,只是他从未跟妹妹提过这件事,因为让自闭症意识到自闭症,只会更加自闭。
孤儿的身世外加异国他乡的环境共同铸就了这一点,骨傲天承认自己也有责任,他自己在陌生的异国的逆境中并没有太多不适,但对于妹妹来说却很难适应,太早接来一起生活的决定有些草率了。
来到这个世界,骷髅的外形令这一切雪上加霜,以前只是肤色语言不同罢了,现在连物种都变了。
频繁的“乌拉”正是她自暴自弃的表现,她知道外形如此,自己注定无法被人喜欢,便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变成一个丑恶的反派,这样反而潇洒搞怪,让她更好受一些。
解决自闭症的唯一方式,就是拥有一位平等相待的朋友,而安妮正是一个无穷大的未知数,她从没跟安妮说过骨凌月的状况,她却第一时间理解了自己,理解自己突然失踪来这里陪骨凌月的原因。
当然,未知数是不可控的,也许会出现诡异的局面,比如安妮把骨凌月拐跑,然后骨傲天孤独终老。
仔细想想,审美和艺术的确是自己的软肋,安妮说“无趣”和“臭屁”的时候,满脸都是痛快淋漓的爽感。
难道是在明确说假话的环境下,口吐真言的爽感?
她会不会是认真的?
一阵瑟瑟的风吹过,骨傲天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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