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城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专为待客而生。它的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条清澈的大河是南北的分界线,谓天河。天河以南,城郭掩映在绿树花海之中,城中有山,山不高,钟灵毓秀;河水绕城而过,却在城中留下一面碧翠的水镜,支流集聚的镜月湖就像一面水镜一般,将客城的湖光山色,尽收其中。
客城平日里安静祥和,黄昏与清晨只有帝宫中的鼓楼发出悠长的钟声,才能打破这宁静的氛围。然而,这悠长的钟声也随即融化在柔和的风中,成了这份宁静中的一部分。
最近一段时间,客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原因,怀帝要在客城举办一场比武大赛,要求整个帝国的年轻武者都要参加。别的帝国每隔几年都会举行一次的大赛,在西州却很稀罕。在大家的记忆中,至少有几十年没有组织这样大的赛事了。一向安逸的城中百姓对于这样的一件盛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有光景看,有远方的客人来,安静的日子里有了几许激情的期待。
怀帝豪情大发,特意邀请了一些嘉宾贵客来观摩,为大赛增添色彩。这些嘉宾贵客当然不是本国之人,帝尊之下,哪里有贵客?邀请的客人也不算遥远,仅限紫山联盟之内。紫山联盟内的四个帝国都有皇家长老院,下面都设有官方设置的堡。至于各皇家长老院的长老,怀帝虽贵为一国之帝,却没有面子请动他们。来得客人基本上是各国之内与怀帝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堡主,或一些世家家主。
请不动各国皇家长老院的长老在怀帝的预料之中,并不会为此事扫兴。只要各国使者或说贵客从四方赶来,撑起比武大赛的规格与门面,将大赛搞得热热闹闹就够了。
怀帝是个性情中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虽也是位武者,但不拘泥于单调的修炼之中。多年以前,他成功进入金念境后,音律和绘画成了他的最爱。怀帝的后宫也很充盈,闲暇之余,与莺莺燕燕们切磋琴棋书画成了帝宫中的一道景观。这其中一位叫西门望雪的贵妃,在音律和绘画方面很有天赋,进宫不长时间就晋升为怀帝最宠爱的贵妃。
晨雾还没有散尽,怀帝随着晨钟的鸣响一早出现在帝宫的大殿上。一身暗紫带金龙隐纹的袍子,怀帝站在大殿门口的廊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客城。他神情亢奋,眯起眼睛向东南方抬起头,那一缕鲜红正在突破云雾的遮掩,朝霞即将被点燃。
今天他要在帝宫大殿接见远道而来的各路客人,而第一个被接见的客人是来自于紫山帝国西山堡的堡主西门大阳。
西门大阳有幸成为第一个被怀帝接见的客人与昨晚的枕边风有关。西门望雪在怀帝的怀中提起了西门大阳。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叔公该到了吧,长这么大,臣妾只见过他一次。
西门一族在紫山联盟内并非望族,族根在西州国,到了西门大阳祖父的一代,西门一族仅有兄弟二人。正赶上天下大乱与大治,西门大阳的祖父到了紫山帝国。西门大阳的父亲是单苗,到了西门大阳这一代也是独根,而西门大阳更绝,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还没有成家。而留在西州国的一支繁衍到西门望雪这一代仅有两个女孩,眼看着西门一族就要绝后了。
几年前,西门大阳怀着立功深切的心情与候溟长老的五千大军一起向西北截杀白凰一行,结果却扑了空,待得到消息时,紫山帝国与西晋国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西门大阳的心情可谓喜忧参半,喜得自然是白家一族的灭亡,他不必再担心白家找他的麻烦了。而这个忧却很复杂,立功的机会失去了,这场战争是因为西山堡的弟子白凰而起,帝是否会追究他的责任呢?还有,作为西山堡在帝国的坚强后盾西门丁台也在战争中陨落,西门一族在紫山彻底断了根基。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帝宫的消息,然而,帝似乎把他忘记了,既没有惩罚,也没有任何赏赐。他的心由端着渐渐转为空着,一种深切的失落感终日伴随着他。西山堡为帝宫一次送上了两位玉仕,难道不该兑现之前允诺的丰厚赏赐吗?
西山堡不再辉煌,似乎风水也转换了,女弟子中再也没有出现令他亢奋的奇才,男弟子更是连个铁念境上境的都难觅。庆幸的是,新的第三年来临之时,帝取消了比武大赛。但这既是西山堡的幸事,同时也预示着之前的发展道路断绝了。
没有了用力的目标,修炼一途又止步不前,西门大阳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深切的孤独,直入脊髓。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西门家族。
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在几个月前传到了了西门大阳的耳中,西门一族留在西州国的那一支的后代中有人进了宫,且贵为最得宠的贵妃。
初听这个消息时,西门大阳无动于衷,但在某一个瞬间,他的心中“叮”地一声响,然后,他迫不及待地书写了一封极长,并充满亲情的信,让人连夜送往西州国,西门一族的大本营。
很快就得到了回信,同样充满了亲情。两下里有了同样的想法,一拍即合。几日后,西门大阳就收到了来自于西州国怀帝亲自发出的邀请函,邀请他作为贵宾,观摩一个月后在客城举办的西州帝国青年武者比武大赛。
太阳升起,怀帝袍袖一挥,回到了大殿内的龙榻上就坐,宫值的太监趁机呈报道:“陛下,来自紫山帝国西山堡的堡主西门大阳大人已经到了。”
怀帝点点头,“见。”
从天不亮的等待,到此时如登山一般爬上帝宫的大殿,西门大阳真有几分虚脱的感觉,一身紫红袍竟然出现了黑色的汗湿。好在他是银念境中境武者,几口深呼吸后,心率总算是平缓下来。深深匍匐,西门大阳重礼拜见怀帝。
怀帝享受完西门大阳的大拜之礼后,哈哈大笑,“西门长老请起,我们都是武者,何必行如此大礼,哈哈哈。”怀帝笑着从高高的龙榻上起身,缓步走下来,拉着刚起身的西门大阳,“来,我们到那里一叙。”
怀帝嘴中的“那里”就是大殿外的回廊下,有一处安排了榻座,可以远眺整个客城。
俩人坐定后,怀帝豪迈地伸手一指身下的客城,道:“第一次来吧,对客城的印象如何?”
西门大阳略有拘谨地随着怀帝的大手看了一眼客城,道:“平生仅见如此壮美的城池。”
“壮美?好,那就壮美吧。说起来这也是你的家乡,半辈子了才第一次看到,令人唏嘘啊。”
“臣早该回来的,大半生漂泊在外,一事无成,惭愧啊。”
“哪里,紫山帝国也是在本联盟内嘛。”怀帝看了一眼拘谨的西门大阳,“可有意回来,一家人团聚?”
西门大阳急忙道:“求之不得,只是,臣一事无成,大半辈子了修为还停留在银念境,怕……”
怀帝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放置在俩人之间的案几上的酒樽喝了一口,缓缓道:“修炼就如人生,晋级不单需要努力,在节点上似乎更需要一个机遇或机会,换换环境,也许很快就会突破。”
西门大阳抬头看向怀帝,眼里有一丝顿悟的神采在闪烁。
“什么是节点、机会?观摩比武大赛也是一种启示。”怀帝沉思着道,“西门长老不必纠结,本次比武大赛上的年轻魁首,朕已决定破格吸收到皇家长老院。那么,西门长老作为朕请来的贵客,若自降身份,加入西州国。朕完全可以再发布一道破格令,同样吸收长老进入皇家长老院,如何?”
西门大阳直接身子后撤,然后匍匐于地,“臣感谢帝的恩赐,臣万死不辞。”他甚至已经热泪盈眶了。
怀帝笑了,又端起了酒壶。当西门大阳的名字第一次由西门望雪的嘴中送到他的耳边时,他并没有在意,只是随口应承道:“既然是你的叔公,那就请过来吧。”但在之后的某一日,他的心中也突然“叮”地响了一声,似乎开启了一道门。
西门大阳是不是人才怀帝不评价,但西门大阳在紫山帝国的声名确是很响亮的。这就够了。
自从紫山联盟成立以来,西州国就没有在联盟内露过脸。内斗没有它,打仗没有它,它偏安一隅,成了紫山内最安稳的一个帝国。但人安稳的时间长了就会生出一种被人遗忘的空落感,贵为一国之帝的怀帝也逃不出这个定律。
琴棋书画可以安慰他一时的情怀,可帝王之心需要的安慰实在是太过宽广。木真是后生晚辈,却一直是联盟内的老大,即使木真平时很少使用盟主的权力支配西州国,但木真帝带给诸国的压力始终没有断过。
现在,面对送上门来的西门大阳,怀帝突然间想到了许多。木真帝可以直接打晋阳帝的脸,那朕是不是可以婉转地打打这位年轻后生的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