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里储备的油并不多,大多都是梧州百姓从家里拿出来的,即便这样,总数依旧很少,没办法分到各个垛口上,只能用在西南角缺口处这种最需要的地方。
虽然西南角是李成栋重点要攻克的地方,不过为了牵制明军的守城力量,他在西、南、东三面都展开了进攻。
这就是兵力占优的好处了,四千本部老卒,外加三万各系降军,此前虽损失了不少人马,总数仍有两万多,梧州各城下都可以分出几千兵力,每个方向都可以根据战场形势的变化,或是主攻,或是详攻,让明军守卒顾此失彼。
攻城大半日下来,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都拼尽了全力,一个死守,一个狂攻,梧州三面城墙,几乎每个垛口都陷入了拉锯战,尤其是西南角的缺口处,双方争斗尤为惨烈。
为了堵住缺口,重新堆砌起防守的墙垛,城中的青壮百姓们十几个人一组,用杆子,麻绳挑着着好不容易寻到的一些大条石,他们大声的喊着号子,亦步亦趋的走上西南城头,使出全身的气力想把条石堵在城墙的缺口处。
清军好不容易将州城的西南角弄出了一个大缺口,怎能容许他们那么做,随着令旗挥舞,漫天的箭矢、铅弹如飞蝗倾注到了西南角。
青壮百姓们没有盔甲护身,再加上缺少女墙的保护,纷纷中箭,从城头栽了下来,这些青壮百姓多是父子兄弟一起上阵,凄厉惨叫中不时有人失声痛哭:“爹爹,哥哥……”他们含着热泪,咬紧牙关,一人死一人替,继续移动条石堵缺口。
缺口旁的明军士卒们脸涨得通红,用手中的藤牌,刀剑无声的尽力掩护着他们,奋力砍杀着冒头的清兵。可清兵箭矢迭,攻势越来越强,条石短时间内无法堵住缺口,眼看着十几个凶猛地清兵要爬上城头了。
“弟兄们,跟那些二鞑子拼了!咱们誓死不做亡国奴!”一个受了重伤无力再战的明兵大声吼道。
“誓死不做亡国奴!”数十个明兵轰然响应,连青壮百姓都放下了继续堆砌条石,他们齐身扑上了刚爬上城头的清兵,在清兵凄厉的惨呼声中,一起搂抱着翻滚下了城墙,摔做了肉泥……
这场以西南缺口为重点的惨烈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阳西下,双方都战得精疲力尽了,清兵才不甘的退下,再看梧州城下已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残戈断矛到处都是。
夕阳落下,朱由榔独自一人站在城头处,静静的望着城外的清军大营。在一整天不计伤亡的强攻后,清军也是疲惫异常,营寨里隐约可听到时不时的哀嚎声,和军官将校的呵斥声。
回头再看城内,放眼望去,墙角下处处都是伤兵,还有些战死的还没来得及收殓的尸体。
朱由榔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脚步声响,负责支援西南角的吴继嗣甲脏乱,艰难而又缓慢的走上城头,到了朱由榔跟前后,他悲声跪禀道:“臣吴继嗣交令!”
朱由榔见他满身血污,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轻轻托起吴继嗣,他颤声问道:“爱卿,其他的锦衣禁军呢?”
吴继嗣向后一指,泣声道:“活下来的老兄弟们都在这呢!”
朱由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大吃了一惊。只见十几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步履蹒跚的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离得近了,才看到每个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宫变后剩下的一百余锦衣禁军,除了三十多个一直贴身不离的,他万万没想到一场血战下来,竟只存了十几人。
此仗实在惨烈,不仅近卫营死伤惨重,主力焦琏部也则损严重,原本剩余的三千多人马,战后更是只剩不到两千五,巡防营和青壮百姓伤亡都很大。整个梧州城四面城墙可用守卒不到四千,连最重要的西南角缺口处可分到的守卒都不到六百,若非军民百姓一心,人人死战,早就不支。
明军如此,清军作为攻城的一方就更惨了,此仗李成栋光本部老卒就死伤了四百多,各系降军更是战死三千有余,若非其战术得当,无可指责,外加掌军日久,威权深重,军队甚至有哗变之忧。
李成栋如此不惜代价的攻城,拼命的为满清卖命,这是朱由榔所料不及的,一想到白日里的血战,仍旧心有余悸,清军如此势大,下次攻坚战梧州城能不能守住,他已不敢保证。
晚食过后,天色已是一片漆黑,梧州城头燃起了火把,成百上千的火把照耀下,州城上空宛如白昼。
一个时辰之后,城外清营灯火大亮,号角呜呜,略作休整的清军士卒们再次出营,集结在城下列阵,阵列井然有序,一如白日的肃穆和森然。
李成栋这次铁了心要一股克城,营寨里只留了几百老弱残兵,全军战兵统统带到了城下,一并攻城。
夜风萧萧,火把熊熊,明军饱食一顿后各就各位,紧握住刀枪弓弩,死死盯着城下的清军,准备迎击晚上的恶战。
便在此时,炮声响起,整个梧州城直如地震一样,一阵晃动,朱由榔和翟式耜、焦琏等人向西南角望去,但见西南角的夜空一片火红,如火山爆,隆隆的炮击声传到南城时仍旧如在耳边。
朱由榔转过身,沉声吩咐道:“焦爱卿带虎贲营将士援驰西南角!”
焦琏也知道现在的西南角肯定十分危急,领了圣谕后,飞身就向城墙下奔去,然后点了五百本部的机动兵卒,踏马向西南角疾驰而去。
等一行人到了西南城墙下,抬头就能看到城头上箭雨飞矢,大量的青壮百姓递木送石,全力支援军士们抗敌。
西南角上所有的女墙都已被被夷平,城墙上一个个弹坑,很多地方都已塌陷,狼牙拍,夜擂叉等守城器械也多有损坏,墙角四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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