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莲面色一变,瞪大眼睛看着黎叶,讶道:“你怀疑我?我……”
黎叶眉头一皱,正常人的注意点怎会在这里?
他问道:“你怎会这么想?我是好奇问问,你在鲁中或者青岛受到什么不公正待遇么?有人逼迫、打压你了么?还算其它什么因素?……”
王瑜莲一愣,随即笑道:“你是问这个呀?我在鲁区挺好的,李三叔对我和我们王家很关照,还有……,不说这个,我来这里……,是听说你来了,我就想离你近点……”
能让一个对感情执着近乎偏执的单纯的女孩子说这番话,着实不易!
黎叶放下筷子,看着手足无措的王瑜莲,诚恳道:“我很想承认这个,那说明我有魅力,听来还算蛮有满足感和成就感的。但是,你不可能只为这个就来龙城。我……”
他伸手止住王瑜莲的分辨反驳,道:“你听我说完。我谢谢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再这里执行任务,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这很危险!希望你明白。”
王瑜莲面色一白,随即委屈道:“好的,我明白了。”
黎叶不知道她是否真明白,他强调的是“执行任务”,就是说跟他住在一起的女人可能只是同志。
他松口气道:“不管怎样,你明白就好。你放心等小藤身体好一些,我们会立即离开这里,不给你添麻烦。”
王瑜莲打断道:“不不,四哥,你想要待多久都可以的,你放心,我有能力保护你周全的。”
黎叶听她口气很大,仿佛这龙城就姓王了,不觉讶异地看着她——什么让她再鬼子占领区核心城市这般自信?
王瑜莲被他盯着,面色微微一红,带着炫耀地说道:“马上冈村宁次会来接任华北派遣军司令一职,而他原先在苏城带过一段时间,跟家祖、家父都有些交情。而且他听说我来,还要求龙城的日军司令关照我们王家的产业……我跟你说,四哥,我们王家再这里的生意,不比鲁区差,而且……”
她兴奋地给黎叶详细介绍了她家的产业规模,看样子很想得到他的夸赞似地……
黎叶叹口气,道:“没想到你们家跟岗村还有这个关系,希望你只涉足商业,不要掺活其它事,不然你接近岗村或者其它鬼子高层,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岗村,我还算了解,这老狐狸不好对付……我这么说,你应该听得懂吧?”
王瑜莲嘟着嘴,不满道:“什么呀?不知你在说什么!”
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没有逃得过黎叶犀利的眼睛。
黎叶看破不说破,笑道:“你当我瞎担心好了。你家的厨子手艺不错!这几个菜没动,给我打包吧,带回去给小藤尝尝。”
王瑜莲此刻哪有心情探究他和原雪的关系,慌乱地起身,给他准备打包饭菜时,手都在微微抖动,但随即便恢复正常。自我调节心理能力相当强啊……
黎叶也是满怀心事地回到二楼房间,将饭菜放下后,便皱眉沉思起来……
原雪看出他的异常,问道:“出什么事了?”
黎叶闻言看看她,解释道:“遇到熟人了……”
他把在苏城的经历给原雪详细讲了一遍,连王瑜莲对他的爱慕景仰都说了出来,一点不隐瞒……
原雪讶道:“王瑜莲!百年传承隐世巨商王家的大小姐、当今的掌门人?居然是她!难怪……”
黎叶讶道:“你认识她?”
原雪道:“你知道她祖上是哪里么?”
黎叶道:“我知道啊,南口。”
原雪笑道:“那是近代前朝的事情,有明一代,王家的祖先在海上可是霸主,我们东瀛武士家族史册都有记载。到王瑜莲一代,已经是旁支里硕果仅存的、算是有出息的一脉后裔了。”
黎叶记起一个历史人物,不过没想到是王家老祖,说起来不过是海盗头子,但是能在当时倭寇盛行的海上,让所有鬼子有名头的家族都记载入册、还关注他的后人,可见其影响。不过也可能和鬼子崇拜强者的民族劣根性有关,而有明一代的史官未必会对一个海盗用什么篇幅立传……
他感叹道:“没想到王家居然还有这样背景!”
原雪道:“你说的不错,王瑜莲很可能是故意接近岗村,但她不是她的祖先,可能会被……嘶!你说,会不会岗村也有用她来对付你的企图?”
黎叶面色一囧,咧嘴道:“不可能吧?!”
原雪道:“那是你该考虑核实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总被杀梨组一帮人算计,使你偏离主战场。毕竟你太危险,而且,你算算,至今有多少岛国子民死在你手里?能够用一个小孩,用一个小姑娘,就把你引到别的地方,不让你参战,何乐不为!”
黎叶眼中精芒一闪,道:“不错!一语点醒局中人。至今我都被各类事件牵扯、忙得团团转,我想除了有些猪队友的神助攻外,杀梨组的这帮家伙,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现在才有突然跳出棋局的顿悟,瞬时,考虑问题的方向、模式都不同了。
难怪,周首长、朱老总等领导都让他多听、多看、多思考,面对任何细节问题都不要直观、或者武断去判断和做决策……
道理一通百通,黎叶此刻有种天地一新的畅然。
他感激道:“谢谢你,呃……”
原雪已经吃完,正在收拾桌子,闻言问道:“什么?”
黎叶才察觉时间过了很久了,他摇摇头:“没什么,我是说你先洗澡,洗完我帮你伤口换药……”
他拧着热水瓶出去了……
此时,天色黑沉下来,外面已经开始掌灯。
王瑜莲不知去向,黎叶找了服务员,打满热水后,回了房,随即守在门口、等原雪洗澡……
接下来给原雪腿脚、额头、侧颈、侧背登出换好药后,给她绑扎完纱布,扶她躺好休息。他则铺在床前宽宽的鞋架板上,躺了下来,不过这段时间的际遇和一些事情,不断地缠绕在脑海,使他不能入睡,半点困意都无……
听着头上耳中传来原雪轻微的酣睡气息,他思绪从海上追击开始回想闪烁,飞快地转到上海战梅机关、76号,再到苏城跟武田家族金秀欣等人的纠缠,再到鲁中抓捕清除谍战,甚至牵扯到苗老爷子的四姨太……,最终由周首长亲自出马谈判拿下金秀欣、达成合作协议……,再到这边空降支援冯秀芸、到集中营寻找原雪……
所有一切,他渐渐理顺了套路,都是敌人拿捏住他的软肋,迫使他不得不顺着对方的布局行事,虽然是见招拆招、而且每次都拆解得很漂亮、甚至出现大反转——令鬼子伪军都付出超大代价,但是他始终是被动一方!
换句话说,针对他的“杀梨组”施展的是一招接着一招的连环布局,不愁他不入彀……
“这次或许就是反转的机会!”
黎叶想到他本能地做出了扳回主动权的一些举动,特别是这次入龙城之前,将围杀他或者埋伏冯秀芸他们特战小队的鬼子全部灭掉开始,到后来击破集中营、解救释放数以万计的战俘,再到炮轰重炮旅团物资仓库……
他不自觉地按照危险预知本能,将战场核心交锋地点拉进了龙城,这点绝对会出乎鬼子意料,杀梨组几个核心成员就在龙城,此刻或许已经溜了。结果成效或许不足以打击到鬼子杀梨组,但他以他最擅长的方式,将主动权渐渐扭转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
原雪此刻熟睡正酣,她估计没想到她的只言片语,会让黎叶拨开障目的一叶,整个思路都清晰起来……
经过一夜深思,黎叶觉得不能让王瑜莲再受到牵连,也会造成他的再次被动,不管几率多大,他不能看王瑜莲因为他受到鬼子阴谋迫害。
“咦?你醒了,还是……,你一夜没睡!”
原雪的声音传来。
黎叶回神看去,她正在床边露出半张脸,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醒了?饿不饿,洗漱一下,咱们出去吃早点去。”
原雪闻言一笑:“你想通了?”
黎叶知道瞒不过她,坦然地承认,点点头道:“我不能再由他们牵制摆布,该是时候扳回主动了。首先,第一步,你先修养回复完好后,咱们就离开龙城,至于王瑜莲的事情,我会让张贵去查,估计跟老李、咱们的李大政委脱不开关系,这点好解决……”
原雪点头道:“明白了,大不了永不启用这张暗牌,就让王瑜莲专心商界事宜,同样也能为我们根据地做贡献。”
黎叶没答话,他是想彻底地将王瑜莲调回鲁区,或者送去总部学习,让岗村可能使出的阴招落空,不再受他们牵制!
……
吃完早饭回来,二人拿着报纸仔细翻看起来,讨论了一下东北的局势后,才将话题扯到了即将发生的战争、还有华中和华南的鬼子变动上……
忽然,窗外下起了大雨……
这一下,就是连绵的好几个雨天,中间黎叶去看了张贵和关敏等人,茶铺虽然被鬼子轮番骚扰、损失不少财物,但是好歹这个据点没暴露,或许暴露但鬼子没动它、没有人员伤亡。
客栈里,由于下雨,客人住满,王瑜莲也很少出面招呼客人,但每天都过来跟黎叶、原雪二人一起用餐,渐渐的,更或许因为同病相怜,二女不知怎的变成了好闺蜜那种关系,换药也换了王瑜莲,直到原雪伤口结痂脱落、换了一层粉红新嫩皮肤,才没再包扎绷带……
这天,雨势变小,到了下午渐渐收了雨帘,飘起了丝丝点点的细雨,直到晚间,雨停风住,天边霞光万道。
“记得你说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该是个晴天了。”
原雪坐在窗口桌边,将头趴在桌上面,望着红彤彤的晚霞,显得非常开心,以她偏外向的个性,这些天估计都憋坏了。
“嗯。”
黎叶正在用小型手扳冲压机,进行子弹复装,给原雪准备了十几个弹夹后,此刻正在给他自己准备……
他挑选的合格品的标准有些苛刻,必须在地板上倒立2、3秒的,他才装进鲁格p08手枪的弹夹,否则全部压进mp18冲锋枪的32发直列式弹夹中去……
他的随意回答,让原雪不满,她转头看到他正在收尾,遂感兴趣地帮忙倒立子弹,不过,一下子打乱了黎叶的节奏,也让几颗子弹滚入了合格区……
“得,又得重来!你去把你的武装带改制成挂装十二个弹夹的,这些子弹交给我处理……”
黎叶没细看原雪的面色,又趴下仔细甄选起来……
“啊!真无聊!”
原雪泄愤地低吼了声,嘟着嘴来到床边坐着,拿出她不太喜欢的针线活,满脸不爽……
黎叶没有抬头,随口应了声:“明天出太阳,咱们就得跟秀芸他们汇合了,下面的行动,你参不参加?”
原雪闻言一喜:“当然,我当然参加。”
她还以为她私自掺活他再物资仓库的行动,以后不可能会再让她加入任何他的行动了。
她不由赞道:“真是大气!够爷们……”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隔着屏风,王瑜莲的笑语穿了进来。
只听她说:“什么行动,需要够爷们才能参加?我这女的,能参加么?”
原雪一下扔掉手里的针线活计,喜笑颜开地跑了出去:“呀,妹子来了?快来陪我说说话,姐姐都快无聊死了。”
王瑜莲却搂着她的胳膊进了屋内:“咱们姐妹有的是时间说话,小妹这次可是来找四哥的。”
二女来到黎叶身边,见他将十几只长短弹夹装进挎包,齐齐把他拦住……
原雪道:“你又想出去?”
王瑜莲道:“人家来找你,你便想出去么?”
黎叶抓抓头:“别把事情都想得太复杂,我出去将这些机械和工具处理一下,免得被人察觉就不好了。等我几分钟,马上会来……”
他拧着复装弹药的设备、剩余火-药等,匆匆走了出去……
果然没多久,便空手回来了。那些东西,自然被他找个无人地,收进了牵引车内……
“找我?什么事?”
黎叶看王瑜莲的架势,隐隐感觉她有些兴师问罪的样子,遂小心地问了问。
“哼,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嫌我给你拖后腿了?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大英雄……”
王瑜莲的委屈,张嘴就来。
“停停停!”
黎叶赶紧制止,认真说道:“我从来不会轻易看不起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水生那样的小孩子!”
当然,水生那个小屁孩将来会是他爷爷,他敢看不起么?!
王瑜莲陷入死循环,愤恨道:“你!你把我跟吃奶的小屁孩比,果然你看不……”
黎叶连连摇手:“你怎会这么认为?我怎会看不起你?你经商这么有天分,能力突出!老李都跟我夸赞你好多回了,而且你看你,来到龙城才多久,产业现在遍及各行各业,这般规模,连你祖辈、父辈都可能没法跟你比……”
原雪不由得诧异问道:“到底什么事?”
王瑜莲本来听他赞美,是心情无比开心,但听到原雪问话,不由得想起什么,面色一沉,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拖我后腿?肯定是你跟李三叔打小报告,要调我回去!哼……”
黎叶嘻嘻一笑:“那你肯定是理解错了,我是调你参加我的行动啊,怎么是回去?”
王瑜莲顿时哑口无言:“你,你这是狡辩,我不认为你是单纯地需要我的帮忙、才能完成任务……”
不得不说,这丫头太聪明了!
黎叶道:“你专心经商不好么?那才是将你能力发挥到最大的……”
王瑜莲猛地站了起来:“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不能操控我的人生走向。我想要为组织和民众做出贡献,有错么?你凭什么干预?就凭借我喜欢你么?你太霸道了……”
黎叶被她说得面色一囧,抓抓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跟她道歉:“对不起……”
原雪也诧异说道:“啊?这个,我也要跟你说抱歉,瑜莲妹子,调你过来,这事,是我跟黎叶讨论后,一起定下的。那个,没事先跟你商议,真是对不住!我们忽略了你的感受……”
有她加入劝慰,王瑜莲才略感好受一些,她特别在意黎叶对她的看法,得知是有原雪掺活进来讨论而定,她顿感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这次是跟黎叶一起执行任务,是上次在苏城算计交易成分过多、痛失机会后,她梦寐以求的啊!
王瑜莲慢慢坐下,良久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好,这次任务我参加了。不过,以后……”
黎叶举手道:“我保证有事情,多跟你商议。”
王瑜莲这才满意地笑了……
“嘟嘟嘟……”
此即,街上忽然传来尖利的哨音,那是鬼子巡逻队特有的警报哨声。
“糟了!秀芸他们……”
原雪面色一变,鬼子的方位可不就是在冯秀芸他们隐密藏身处?
黎叶急忙挪移到窗边,极目望去,一队队鬼子打着电灯、举着火把,朝一个区域围去,可不就是原雪担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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