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发少年
天空俯瞰下去,与漫天星光遥相呼应的,是烟火滚滚的满城霓彩。
远离平京中心的西部贫民窟,人声鼎沸的蓝鸟酒吧门口,李绅挺着自己的大肚子挤出人群,一巴掌扇在了门前迎宾的酒吧老板脸上:“刘三儿!今天的账先记着,回头一起结。”
“好勒!您老慢走...”
随意地挥了挥手,在平京城西这块鱼龙混杂的贫民窟都能作威作福的李绅,又怎会在意酒吧老板脸上刻意谄媚的笑容。
“该死!”
看着身前修路禁行的警示令牌,李绅低声咒骂着:“这帮生儿子没屁 眼的穷鬼王八蛋!”
只是在今年,这条坎坷不平主干道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下令修整,可在那帮上吃拨款,下次回扣城西区政府官员看来,只有一次接一次开土动工,才能保证自己的财路源源不断,又哪会这么轻易地把路修好。
滴答滴答,沿着细碎的水滴声转过头去,李绅看到了右手边的一条狭窄巷弄,不愿意绕路的他知道,这就是回家最近的一条路。
摸了摸腰间挎着的高功率电击棒,李绅胆气为之一壮,晃晃悠悠的走向了这条黯淡无光的窄巷。
“我就不信,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敢来惹我。”一边嘟囔着,李绅一边紧靠着墙边前行。穷山恶水出刁民,在这个靠着救济款度日的城西贫民窟里,再小心也不为过。
“噗通”一声,只顾着看向前方的李绅却没能注意脚下,铮亮的皮鞋顿时陷入了一滩腥臭水汪。借着头顶的零散星光,李绅低头望过去,在这个污水溢流的脏乱小巷里,前路几乎已无处落脚。
抬起脚,李绅满脸嫌弃的拍打着裤脚沾染的泥泞。手掌挥舞间扬起的腥臭扑鼻而来,与酒意相冲,李绅鼓涨的肠胃顿时翻涌起来。
“呃唔......”右手扶墙,李绅口鼻间喷出的秽 物洒落在地。
“该死!”脾气暴躁的李绅双脚跺地,不顾因此而溅起的污水将皮裤沾染得越发腥臭,他只是猛烈地捶打着院墙,发泄着自己的满心愤怒:“混蛋!”
“李老大...”一面手洁净素白的手帕递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爽的年轻嗓音:“诺,擦擦吧。”
身形一凝,在短暂的迟疑过后,李绅迅速后退,抬起头向前看去,在那看不清的檐角阴影下,有一顶纯蓝的鸭舌帽沿若隐若现。
“你是谁?”在这个治安与民风皆是以脏乱差而闻名于外的贫民窟内,怎么可能会是有友善与热心扎根的沃土,李绅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电棍,冷声喝道:“出来!”
伸直的手臂缓缓回缩,躲藏在阴影深处的年轻男子面对李绅的诘问,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慢抬脚,而后落步,一举一动,从容不迫。
眉眼清秀,面目平静,上扬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有些格式化的淡淡微笑,李绅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灰衣少年。半晌之后,耐不住沉默的李绅冷冷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扬起清秀的脸,吕岩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李绅的问话,平淡的语气令人感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直至将有些疑惑的李绅盯到毛骨悚然,吕岩才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幅贫民窟中少见素白牙齿:“李老大,我提醒你一下:昨天,在西城外,两男一女...”
冷漠地看着身前皮笑肉不笑的诡异少年,李绅脑中迅速回忆起来了昨天下午发生的那场,琐碎到令他难以挂怀的细小争执。
“他是那个始终站在最后边的沉默少年?”李绅始终没办法确定,因为昨天下午吕岩展露出的有些唯唯诺诺的形象,实在难以和此刻的冷漠与镇定相通。
“你要干什么?”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电棍的手柄,李绅郑重地开口问道。
然而当吕岩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咧开的嘴角越发上扬,偏偏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伸出右手,吕岩食指随意地指向李绅鼻尖,就像一柄细长却无比沉稳的利剑。无视着自己跟前的中年人眼中逐渐显现的愠怒与阴冷,吕岩平静说道:“昨天你跟我们说,在你的面前,我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因为你比我们人多,比我们要强...”
抬腿迈步,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俊秀少年咧开的嘴角渐渐合拢,不变的唯有纹丝不动的手指,还有始终淡漠的平静嗓音:“今天晚上,我就是想来跟你讲一讲,我吕岩的道理。”
李绅的脊背上突然窜射出一道寒意,身体僵了僵。半晌过后,面对着不断逼近的少年,一向强势的李绅竟然会选择主动退让,弓缩下原本停止的腰背开口说道:“吕兄弟,为兄在这里给你道个歉,昨天确实是我不对...”
吕岩脚步未停,丝毫不为所动。
嗤啦!一阵令人发麻的怪异声音突然从李绅的怀中响起,淡蓝色的跳跃电光随着李绅的手,扬出一道美妙的夺魂弧线。原来李绅他之前的满脸疑惑与一次次的主动后退全是假的,在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少年身份的他,不过是在顾虑着自己醉酒不便行动,而用出障眼法。
脸上重新挂满了往里日惯有的凶狠,李绅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捅:“去死!”
可为什么眼前少年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惊惶与恐惧,反而依旧是那令人生恼的平静如常?
下一刻,手腕剧痛的他瞬间懂了,看着自己脸前飚飞升空的血线,再也拿捏不住电棍的李绅痛苦地嚎叫着:“啊...我的手!”
看似对李绅的隐秘一无所知,可吕岩却以远远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提步抬手,只是在那身影交错的一瞬间,就将掌心的一柄利刃刺透了李绅的手掌。
伸出右手,接住了即将落地的黑色电棍,吕岩握着电棍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在左掌掌心,望着惨叫的李绅平静说道:“嚎什么嚎!又死不了...”
心中惊骇远大于痛苦的李绅连忙收声,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小瞧身前的俊秀少年。死守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李绅挣扎着开口说道:“吕兄弟,我真的错了!”
嘴角再度上扬,却比之前多了一丝轻蔑的意味,吕岩从怀中掏出之前的洁白手帕扔了过去:“包上吧。血再这样流下去,你说不定真的要死了。”
在手腕间草率的缠绕一圈过后,李绅不自觉地弯低了身子倒退墙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吕老大,小弟我再也不敢了!”
歪了歪头,吕岩审视着跟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棍尖一指:“把你的裤子脱了!”
一句话出口,李绅本就失血过多的脸色瞬间更为煞白。看着送到自己脸前的黑色电棍,联想到了一种可怕到极点的下作伎俩,李绅开口时不由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哭腔:“吕老大,这样不好吧?”
微微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的吕岩,不免又气又笑:“你想什么呢!”
用力地挥甩手臂,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吕岩竟然将手中的电棍砸入了身边的院墙之中,近乎没顶。转了转有些发麻的肩膀,吕岩催促道:“快点!”
半晌之后,怀中抱着一身皮衣皮裤的吕岩临走之前,不忘回头打趣道:“屁股还挺白?”
李绅满脸苦笑。
看着可怜兮兮,双手护裆的中年男子,吕岩脸色一凝:
“记住了,以后离那兄妹俩远一点!”
第二章,明眸少女
当吕岩用自己的方式,向他人做出了不可违逆的警告过后,谁也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惯常给人以怯懦印象的少年,能够做出的事情。
走出小巷,将怀中的衣物随手塞进了街边的垃圾箱内,吕岩嘴中哼唱着一首熟悉的曲调,表面平静的他以此缓解着自己初次见血的紧张与不安。
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少年,直到走出了两个街区之后,吕岩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发懵的脑袋回复了该有的平静。松开了不自觉紧握多时的手掌,刚刚放松下来的吕岩正要休息一会儿,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不能错过的约定。
“糟了!”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吕岩抬起头望向了远处高楼上,数字不停跳跃的电子钟,九点四十五分!
“还好...”吕岩抚顺了胸间悬而未放的一口气,低声说道:“还有十五分钟。”
来回转移着视线,试图分清楚自己身处何地,当吕岩终于确定了前进的方向之后,计算出自己所需行进速度的他,开始撒腿狂奔。
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膛的剧烈起伏,双臂摆动间,吕岩用极尽迅捷的速度飞掠过一片片嘈杂的热闹街区。
扭脚,转身,斜跨,变向,吕岩看似跌跌撞撞地勉强通行过拥挤人群,却总能在最后一刻,险之又险的躲过擦撞而来的人流车辆。或许只有平京上空偶尔才会掠过的闪电虹光可以比他更快,可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不惊扰繁密行人的前提下,像吕岩这样轻松自如地来回穿梭。
随着额头的细汗逐渐浓密,吕岩渐渐来到了一个灯红酒绿,人流比较其他尤为拥挤的繁华街道。
“客官,来玩啊。”面对这一声声打趣意味明显多过实际目的的轻佻言语,吕岩脸上再也保持不住之前的平静淡漠,像一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吕岩让过了身边女子递过来的一双双白皙手掌。
走过最后一处拐角,来到了一条相对冷清的狭窄巷道,对时间流逝感应最为敏感的吕岩知道,自己终于及时赶到了。擦了擦额头不断流淌的涔涔细汗,按着静气的法门调顺了自己稍显错乱的呼吸,吕岩心有余悸地看着刚才路过的繁华街道:“也真是的...王涟她选哪不好,非得选这里!害我每次都跟逃命一样,才能躲过这帮女人的可怕魔掌!”
依靠着墙边悬挂的一处扶梯,浑身轻松的吕岩,终于有时间回味起自己刚才那大快人心的示威行动。
“不知道李绅他会不会老实听话?”眉头一皱,吕岩脑海中开始了每日里不曾停歇的缜密推算。半晌之后,重新演练了一遍自己所有能够预知到的可能,吕岩才肯定地小声说道:“嗯!李绅这种只会欺软怕硬的市井小人,绝不会冒着再次得罪自己风险,而寻机报复...”
看似站在那里自顾出神的吕岩突然抬手,接住了身后敲打过来的一只纤纤玉手,无需转头,便已经知晓了来人身份的他随意地开口喊道:“王涟!这么多年了,每次都来这一套,你不烦啊?”
“嘻嘻嘻...”伴随着一阵悦耳的清脆小声,跨步到少年身前的靓丽少女瘪着嘴埋怨道:“你都知道是我了,也不知道让让我啊?一点都不好玩!”
懒散地站直了身子,面对着身前少女每日例行的嗔怪埋怨,早已习以为常的吕岩笑着岔开话题:“下课了?那走吧,我送你回家!”
眼珠一转,王涟冲着前方率先带路的少年背后就是重重一拳:“哈哈,你躲啊!”
满心雀跃的少女却没有注意到,就在她抬起胳膊的时候,吕岩迈出的右脚有一刹那不易察觉的停顿。而从不愿当着女子面前拆穿真相的吕岩,也只是故意地扬起嘴角,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王涟苦笑道:“疼啊!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吗?”
“哼哼!”背着手,一路小跑地王涟率先窜出小巷,挑衅地回头说道:“不服,你来打我啊。”
看着自己身前这位一笑一颦最为宜人的秀美少女,吕岩的一颗心,仿佛也在随着那跳动的马尾辫一上一下,眼中洋溢着的只有欣喜。
“王涟,你慢点...”吕岩一边大声喊着,却依旧满心甘愿的开始迈步追逐着少女远去的身影。只有在王涟身边,才会绽放出真实笑容的他,喜欢这种嬉笑打闹间对自己犹为珍贵的淡淡温馨。
“你也不知道等等我。”追赶到女子身边,无比默契的两人同时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吕岩伸出手接过王涟肩上的背包,轻声说道:“我帮你拿。”
与身边少年相处时,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王涟顺势一耸肩膀,理所应当地由吕岩接过背包,连声谢谢都不用,也不必多说。
“你刚才自己在那里嘀咕什么呢?”王涟好奇地开口问道。
迟疑了一下,吕岩才开口回道:“没什么。”
看出了少年脸上的隐瞒,王涟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吕岩的右边耳垂,双指微微用力威胁道:“说不说!”
可还没等吕岩开口求饶,重回来时热闹街道的少男少女,就听到路旁传来的一声声打趣言语。
“呦,小两口又在这打情骂俏呢?就算你们关系再好,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瞎来吧?”
“就是就是!小吕岩风雨不断的每日接送已经够让人羡慕了,这丫头还敢当众秀恩爱,一点也不把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放在眼里啊!”
... ....
俏脸一红,满心羞赧的王涟哪能受得了这些长辈的轮番打趣,收回了捏在吕岩耳垂上的右手,王涟恨恨小声说道:“都怪你!”
微笑不语,对于少女的埋怨与责怪,吕岩一向是甘之若饴。
两位年轻人的沉默与毫不反抗,并不能阻挡这些见惯了风尘俗世的女子继续打趣。一位身穿着艳红长裙的丰腴女子,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一摇缓缓靠近,临到跟前,突然一把抓住了王涟走动间晃动的右手,诱人夺目的嘴唇翻动间,就说出了一段针对吕岩的抹黑言辞:
“王涟妹子啊,我跟你说,这吕岩可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老实。”眉蹙成川,艳丽的红裙女子故作委屈地伸出手一扶腰间,恨恨说道:“刚才吕岩来的时候,可是偷偷摸了姐姐我一下,就这!”
“是吗?”王涟配合地转头看向吕岩,一直到身边的窘迫少年低下了脑袋,王涟才转回去对红裙女子开口说道:“绣姐姐,你放心,回头我就帮你教训他!”
“哈哈哈...”
好不容易等到了少女的回应,时刻注意着此处动静的围观女子纷纷开口大笑,作为始作俑者的艳丽女子甚至暧昧地开口说道:“王涟妹子,你要是不懂怎么教训他,姐姐我教你,包教包会!”
未经世事的少女哪可能经得住这种露骨的下俗言辞,面脸羞红渐渐生出了滚烫之感的王涟啐了一口之后,赶忙伸出手拉着吕岩仓惶逃窜。
不知不觉间,完全沉浸在自己小心思当中的王涟,已经拉着身边的少年跑到了自家门前。气喘吁吁的少女停下步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额头细碎的汗水,才勉强消去了心中的羞怯与一点点不自知的小欣喜。
“吕岩,到我家吃饭吧?”王涟故作平静地开口招呼道:“今天我妈说是要做一桌子好吃的!”
笑了笑,明明看到了少女眼中期许的吕岩却还是摇头拒绝道:“不了,我回去还有事呢。”
双眉一拧,泛动着细碎流光的明亮眼眸瞬间圆睁,明明心中只有失望的王涟却装作气恼的样子,开口说道:“不吃就不吃,就跟谁稀罕一样!”
眼看着少女即将转身,一路上再三犹豫的吕岩还是借着传递背包的间隙,轻声喊道:“王涟?”
“怎么了?”接过背包的王涟诧异抬头。
“昨天的事已经解决了...”带着无比自信的口吻,吕岩笑着说道:“以后李绅他,大概不会再来烦你了。”
哪怕吕岩的语气中只有一丝丝刻意假装的平淡,可对少年知根知底的王涟清楚,这位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从来都是说的永远要比做的,多得多。
“谢谢!”垂低了脑袋,细声细气的王涟在一句过后,又补上了一句发自内心的关切叮嘱:“那你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点!”
“嗯!”吕岩郑重点头,目送少女转身走入家门之后,依然怔怔站在原地的他知道,这是王涟对自己不曾明说的担忧。
两小无猜,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两人之间,唯有你懂,我懂的奇妙小心思。
一切都无需多说,便已在欲语还休的微笑不言当中。
第三章,神国的光辉
一路向西,穿过了潦草搭建起来的外围城墙,吕岩来到了平京外的一处堆砌如山般的垃圾堆跟前。怀揣着心思的少年根本不需要思考,便能熟练的左拐右转,穿行在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
当离开了王涟身边之后,吕岩秀气的五官就又回复了惯有的平静,上扬的嘴角像天边新月,永远保持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衣衫素净,眉眼平顺纤长,完全是一个让人生不出半点提防的邻家少年。
只有贴近脸庞细细观察,才能发现吕岩眼中那一点点,无限闪烁的细碎金光,如无常柳絮,如飘飞蝴蝶,以一种杂乱无序的姿态,却始终围绕着瞳孔的中心旋转跳跃。
谁也想象不出来,现实世界的倒影,在吕岩眼中是如何的光怪陆离。他人眼中静止的万事万物,却总是以千百种可能的未来轨迹展现在吕岩面前。
看不见的拐角处,一团生锈的铁片在周围垃圾的挤压下摇摇欲坠,吕岩却提前闪开身子,轻松躲过了砸向自己头顶的铁片。斜插的钢筋,飞舞的腥臭碎布,一直低着头的吕岩却总能以恰到好处的左右横移,避过这条狭窄小道上所有的偷袭与陷阱。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吕岩始终以稳定的速度匀速前进,无论是什么样的惊奇与意外,都不能让他稍稍停歇脚步。世人对于未来的不可预测心生恐惧,可在吕岩的面前,下一秒现实中的无限可能就像海滩上层叠散布的鲜亮贝壳一样,只需要微微低头,一切的美好便能尽数揽入眼底。
终于,暗自出神的少年就这样无惊无险地来到了平地中央,沿着一处深不见底的巨坑边缘,吕岩走向不远处的破旧木屋。
“李老头!”吱呀一声,推开有些滞涩的木门,吕岩探出脑袋环视着这个寒酸到有些可怜的狭小房间:“嗯,人呢?”
那么一点点的好奇瞬间抛之脑后,对于自家这位中年大叔的日常失踪事件,早已见怪不怪的吕岩挠了挠发痒的鬓角,转身关上房门。
在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床和一片沙发的房间里,心中还残存着一点躁动的吕岩突然觉得有些无聊,将袖内藏着的短刀重新塞进床下的狭小空间之后,无所事事的吕岩决定找点活干。
推门出屋,静静地站立在巨坑边缘,吕岩面对着西方的宁静夜空,深深吸气。
“嘿!”
昏暗星光下,堆积如山的垃圾丛中,闭目吐气的吕岩按照几年来每天演练的既定套路活动身体,旋脚,迈步,拧腿,下腰,沉身,出拳...
随着一式式的机械运动,尽情扭曲拉伸着自己身体的吕岩,再次感受到了体内那股无比熟悉的暖流,由脐下三寸升起,渐渐漫流到全身窍穴。
对于窍穴这个词语,吕岩似懂非懂,只是从教自己修行的李老头那里得到过一些模糊的注解。记忆力强悍到可以过目不忘的吕岩,早就将散布在人身上的三百六十五个大小 穴位烂熟于心。
感受着那股时冷时热的气流在自己体内盲目穿行,吕岩的眉头渐渐皱成一团,让他感到苦恼的是,似乎连教他的李老头都不知道,这被上个纪元的人类称作内息的暖流,该如何行进。
“幸好,我还有它。”
睁开双眼,瞳孔中闪烁的细碎金光,在吕岩的有意指引下,摆脱了原本无序的轨迹,细数过去,总计七十二颗的耀眼金光团成一片,凝聚成一条细小蜿蜒的赤金龙影,在眼眶中甩尾盘旋。
七十二点金光,便是真实世界在下一秒钟延续出来的七十二个投影,凭借这自小便有的先知先觉,吕岩小心翼翼调动着周身窍穴里的内息缓缓行进。
会阴,尾闾,名门,夹脊,大椎,玉枕....
对修行之路有些迷茫的吕岩,就这样依着娘胎里带来的本能懵懂前行,涓涓气流回转全身,筋骨中一片酥麻的温暖让吕岩陶醉其中。本该惊险万分,动辄走火入魔的大小周天运行,放到天赋异禀的吕岩身上,不过只是一道稍微有些复杂的选择题,七十二个可能的错误答案被先知先觉的他一一排除,剩下的便只有通向终点的康庄大道。
周而复始,循环不息,临近尾声之时,吕岩脸上的轻松却突然转变成了踌躇不定,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将内息运转全身。可那横亘在吕岩头顶的百汇大穴,却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眼中盘旋流转的金星变得有些摇摆不定,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吕岩针对这最后一步的预演都以失败告终,眼中曾看到的千百条行进路线,一个接一个的都被证实为是错误的结果。
“该怎么走?”吕岩低声自问,可面对着眼前这陌生的,茫然不可预知的未来,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唉...”
轻轻叹息,吕岩只能强行压抑着自己心底的不甘,御使着体内的暖流绕过百汇。在从来没有体会过惊喜与未知的吕岩看来,盲目前行和投机取巧一般的莽撞选择,是危险的,也是最愚蠢的。
哪怕不能完成书上所记载的圆满周天又如何?这种需养内息的法门在吕岩眼中,不过只是一剂枯燥生活中的调味品。当他厌烦了有着无尽烦扰的现实世界的时候,彻底放下杂念,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其中,这不过是一场吕岩为了获得片刻安宁的小游戏。
平心静气,这才是他几年来,持之以恒地修行动力。
西方,垃圾堆砌而成的高坡之上,一道有些模糊的身影正静静地看向谷地中央。
寻常人感受不到的气场波动,以及围绕着吕岩身体旋转不定的耀目金光,在这位两鬓拜拜的中年大叔眼里,却有一种美到极致的错觉。
“哼!没想到神殿阶石上铭刻的那句话,竟然是那帮王八蛋嘴里所说出的,唯一准确无误的真实。”
抬起头,望向那广阔无垠的浩瀚星空,形容落魄到了极点的中年人脸上,却升起了一片无与伦比的圣洁。
“只有将自己埋到最卑微的泥土里,才有可能触碰到神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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