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普天之下还沉浸在新年的余欢当中,作为大明朝运转枢纽的京城各部衙门,就已经忙碌了起来。
不同于民间还在欢庆佳节的普通百姓,京城大小官员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可谓是劳心劳力。有年前积压的未完公务,有新年初始的官员擢升调动......
可最让朝廷上下头痛的,是在最近几天不断呈交的谍报传信里,提及到西南边陲那帮不安分的乱臣贼子,在过年之后,就有了频繁的活动征兆。
就因为这个,明成宗朱炳文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每日不间断地举行着大小朝会,最终无不以老人的雷霆震怒收场。也是因为这等事关国运安稳的大事,才让朝廷一时间根本无心追捕那位,在范阳县城破军屠戮的剑魔吕岩。
这一日,天色蒙蒙未亮,毓庆宫中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昨日午间,宫中颁发圣旨,皇上点名要清闲了小半个月的朱厚聪上朝听政。
为此,毓庆宫总管李正英特地从别处请来了年老教习,让朱厚聪恶补了一晚上临朝之时需要注意的礼仪规范。也是因为这件事,李正英今天一大早就把手底下的內侍宫女,全都给叫了起来。
有人生火烧水以供朱厚聪晨间洗漱所用,也有人在忙着煮饭煲汤,毕竟一场朝会耗时甚久,总不能让朱厚聪饿着肚子站上几个时辰吧。
忙里偷闲,总管李正英刚准备坐下歇一歇,突然想到毓庆宫距离举办朝会的金銮大殿,可有不短的距离。老人赶忙又站起来,催促着身边的小太监去喂马套鞍。
李正英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丝毫纰漏。终于把手头事情全部安排妥当的老人,走到毓庆宫侧室卧房门口,伸手轻轻叩打门框,小声地催促着:“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应答,李正英才推门而入,看到床前一坐一躺的年轻男女,老人的嘴角不由提起了一丝柔和笑意:“王爷,老奴服侍你更衣吧。”
朱厚聪还没回头,斜靠在床头的吕雉率先开口招呼道:“李总管,你都忙了一个早上了,赶紧去坐下歇歇吧。”吕雉伸手指向桌上叠放整齐的赤龙王袍,笑着对老人说道:“这换衣服的事,我来就行了。”
眼看身子虚弱的吕雉就要下床,朱厚聪赶忙拦住,责怪地瞪了吕雉一眼:“你老老实实躺着!”
身后的李正英也赶忙开口阻止女子起身,和吕雉相处了这么多天,其实老人也打心底里不自觉地,喜欢上了这位身患重病,却性子温婉可人的女子。
朱厚聪见到吕雉躺好,转而侧头对身后的老人说道:“李总管,你先出去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好...”
李正英略微盘算了一下,其实时辰尚早。知道小两口还有些私密话要说,也就不愿在这里碍眼,顺势对两人答道:“那好,我再出去看看。”
等老人退出门外,朱厚聪也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唠叨吕雉两句之后就拿起了桌上的崭新王服,一边更衣一边对吕雉打趣道:“等换上这身衣服,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多威风!”
吕雉笑而不语,看着朱厚聪略带生疏的穿上无比繁琐,却处处彰显华贵的赤色龙袍。少时,更衣完毕的朱厚聪脚下原地打转,故意当着女子的面显摆了一番。
细细打量地上下打量过后,吕雉才伸手招呼道:“你过来。”
朱厚聪来到床前,任由女子伸手替自己抚平褶皱的衣角,笑着追问道:“你说,我威不威风?”
没好气地白了朱厚聪一眼,吕雉点头应付道:“威风,威风极了!”终于替朱厚聪捋顺了最后一处褶皱,吕雉突然感慨道:“要是吕岩也在这就好了...”
朱厚聪心中一沉,有关吕岩遇险入魔的消息,他思量再三之后还是选择瞒住眼前病重的女子,怕她徒增担心。此刻听到吕雉突然提起吕岩,朱厚聪故作镇定地调侃道:“嘿嘿,他要是在这,还不得羡慕死我?”
“这倒也是。”被挤眉弄眼的朱厚聪逗笑,吕雉笑眯眯地说着:“他呀,可是从小就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威风。”
“不过,吕岩到底在哪呢...”想到这里,担忧弟弟安危的吕雉悠悠出神:“唉,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谁知道这个野猴子,跑到哪里疯去了,我再多派些人去找找。”有意岔开话题,朱厚聪躲避着吕雉望过来的双眼,平静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上朝了。你在这儿安心等我回来!”
朱厚聪起身就走,临近门前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了一句:“不许下床!”
“知道啦......”吕雉故意拖着长腔,还挤了挤好看的鼻子开口催促:“你烦不烦啊,还不赶紧走,晚了可就不好了!”
转身出门,等远离卧房之后,朱厚聪才收起了脸上刻意洋溢的笑容,重新拾起对吕岩的担忧:“杀身成魔?吕岩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呢?”
凭着最近传来的消息,朱厚聪只能隐约知道如今被人称作“剑魔”的吕岩,从范阳城大肆杀戮过后,就一路向西南而去。只是因为吕岩的行进速度实在过于迅捷,导致现在连粘杆处的谍子,都已经把握不住他的具体行踪了。
怀着心底的担忧,朱厚聪一路走到了毓庆宫门口,刚要抬步登上马车,忽然瞥见身边站着的一道熟悉身影。
“陈叔叔,你怎么来了?”朱厚聪惊喜问道。
常年身穿红衣的陈正华微微一笑,挥手示意跟在少年身后的李正英暂且退下。待到门口只剩两人独处,陈正华笑着说道:“我来送送你,顺便有些话要说。”
朱厚聪见状,也不再乘坐马车,而是与红衣老人并肩步行,边走边静静地听着身边的陈正华,开口嘱咐。
“吕岩的事情我一直在帮你留意,刚刚传来消息,他现在已经到了西蜀境内,应该是往青莲剑宗而去...”几句话交代过些许杂事,陈正华脸上的随意转为严肃正式:“这是你第一次临朝听政,自然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可能也会遭遇到他人诘难...”
陈正华对朱厚聪详细解释着上朝之时,需要注意的应对举措。两人并肩而行,一人不厌其烦的开口说话,另一人则负责专心倾听。随着身边陆续经过的人流越发拥挤,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陈正华抬头看着隐约可见的金銮大殿,停下步子,略一思量过后对朱厚聪最后嘱咐道:“王爷此次上朝,倒也无需过于紧张。老奴认为,王爷不妨秉着多听,少说的原则,来一个以不变应万变。况且无论是皇上,还是衍圣公想必都会暗中照拂......”
“只是有一点!”说到这里,陈正华话锋一转,凑到朱厚聪耳边小声说道:“遇到武厉王之时,王爷切莫表现的太过懦弱。你们二人之间注定势成水火,难以交融。所以,到时候该王爷张狂的时候,那您就不妨张狂些。”
初时面露惊讶,可朱厚聪眼睛一转,便明白了老人话中的用心所在。抱拳一礼,朱厚聪平静答道:“陈叔叔的嘱咐我已铭记在心。”转手一指远处的金銮大殿,朱厚聪的脸上洋溢出自信笑容:“到时候,自然会让他们见识一下,属于我朱厚聪的嚣张跋扈。”
话已说透,彼此心知肚明。红衣老人欣慰一笑:“那老奴我,就在旁拭目以待!”
两人就此分开,朱厚聪独自走向人头攒动的金銮大殿。身边所过之处,众人纷纷侧目。
自从当日除夕夜宴过后,朱厚聪惹恼圣上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朝中上下,有说他朱厚聪失去圣宠被罚闭门思过的,也有说他朱厚聪即将被赶出京城,去外地就藩的......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此刻见到朱厚聪突然现身,要上朝听政,心中疑惑的文武百官,无不窃窃私语,猜测着皇上的用意。
迈步登阶,朱厚聪无视着身边的绯言绯语,一路昂首挺胸。
来到大殿之前,恰好武厉王朱厚成迎面走来,没有提前得到消息的他,看到突然出现的朱厚聪不由一愣。
眼看着朱厚聪步步走近,武厉王朱厚成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惊疑,脸上扬起虚伪的笑容开口招呼道:“皇弟,你怎么来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直接让四周的文武百官大跌眼镜。
齐王朱厚聪目不斜视,直直地穿过了武厉王展开的双臂,再登高台,背手扶腰,独自站在众人之前。
短暂的压抑沉寂过后,武厉王朱厚成尴尬的收回双手,冷哼一声,同样转身登台,与朱厚聪相隔十尺,分立殿门左右。
围观众人,终于消化掉了心中泛起的惊讶猜疑,无不交头接耳,对此议论纷纷,金銮殿前,一片喧闹嘈杂。
朱厚聪却始终面不改色,静身直立,此前近乎目中无人的一番嚣张姿态,只不过是循着棋盘上的一个道理。
王不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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