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吕岩,是危险的。
所以当把两人安置在城内一处客栈之后,谢必安才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若不是自己还要抓紧回宫去处理今日风波的余尾,谢必安肯定是会留在这里,和吕岩更加深入得聊一聊。
因为无论是多么小的执念,若不能及时开释,都有可能在变成令人难以开释的心结,而心结与心魔,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
可生在帝王家,又哪能事事由心。
谢必安招招手,自身后认真挑选出几位扈从,沉声道:“看死这里!今天晚上本王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打扰到吕岩。否则,人头落地!”
一入地仙,则妙法自生。
吕岩倚靠着顶楼阑干,将谢必安临走之前的几句嘱咐听在耳中。烟波城中,吕岩抬眼所及之地,除去一些笼罩着隔绝阵法的皇宫重地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他的耳目。这就是所谓的天察地听,无所遁形。
目送着谢必安匆匆离去,吕岩心中突然涌生出一丝淡淡的愧疚。谢必安虽然是自己的朋友,可他毕竟还有“西蜀少主”这层更加紧要的身份,与诸子百家称得上是休戚与共。
自己今天这一通杀戮,不知道会给谢必安惹出来多少麻烦,烟波城百姓急需他安抚,诸子百家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可谢必安在自己面前,却从未展露过丝毫的责怪情绪,甚至连一句不疼不痒的抱怨都没有,反而一心为自己着想。
而自己呢?
想起白天所说的那些话,吕岩忍不住愧疚更甚。或许有人会说,谢必安之所以会对自己如此殊待,是利益驱使,是利弊权衡的结果,但相比于这种尽是黑暗的阴谋论调,吕岩更加愿意相信,倾盖如故是最适合形容两人关系的词语。萍水相逢,便能在风风雨雨中互相扶持,经历患难的时候又心存彼此。如果这还不算真正的朋友,那还能够有几个人值得吕岩相信?
思绪飘远,吕岩的脑海中突然又蹦出来一个人,师兄朱厚聪。
吕岩说不清是恨,是怒。这个世界上,最先让吕岩感受到同门之谊,兄弟之情的人是他,可最让吕岩失望,心伤的人也是他。时至今日,在眼界与心智逐渐成熟之后,吕岩才终于大致猜透了师兄的想法,看透了朱厚聪这个人。
为求平安,宁死他人。仅凭这个,似乎也说不清楚朱厚聪是善是恶,因为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畏死贪生。换成是别的人,吕岩或许只会在心中唾弃后,便置之不理。可当这个被师兄遗弃的人是姐姐吕雉的时候,吕岩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从拜入师门算起,不知不觉间已是五六个年头,吕岩与朱厚聪渐渐形同陌路,直至视为敌寇。所谓的白首如新,莫过于此。
想到这里,吕岩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绪波动,立在脚边的剑匣亦随之铮铮轻鸣。
屋内剑气暗生,王涟呼唤道:“小师叔。”
“嗯。”吕岩轻声一应,就此骤然回神。
吕岩转身离开窗前,看向身后少女,王涟正倚坐在墙边木榻上。
微微一笑,吕岩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揉了揉眼睛,王涟强打精神道:“想睡,睡不着。”
吕岩闻言一怔,而后忍不住心头微软。先是御剑百里奔袭,接下来又是连番大战,只看少女脸上的难掩倦意,就知道王涟这一天过得着实辛苦。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一幕幕血腥场景,和自己白天的那副狠厉姿态,又或者是因为身处敌营而心怀不安,再或者
总之,无论是什么导致了少女的失眠,都是因自己而起。吕岩想了想,随即柔声宽慰道:“放心睡吧,有谢必安留下的那些手下在,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王涟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些事。”
看出了少女眼中的犹豫,吕岩走到床前,与王涟相对而坐,道:“那你担心什么?”
抿了抿嘴唇,王涟挣扎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开口说道:“吕岩,你真的没事吗?我是说,被你融入元神的那些前朝残灵,真的没有问题吗?”
想也不想,吕岩点头道:“你想什么呢,当然没事!”
“你别骗我了。”王涟挺直身子,焦急道:“一品三境,依次是金刚指玄天象,而后需要渡劫炼心,才能踏入象征着人间武道顶点的地仙止境。当初在后山剑冢,我确实是亲眼看到你斩灭了识海心魔,将落日原残灵尽数降服,可你根本没有度过雷劫,怎么就成了陆地剑仙?”
说着说着,王涟不由得眼神一黯,语气瞬间低沉,“在下山之前,柔姨她曾经对我说过,引魔入体这类手段,无异于饮鸩止渴。眼下你虽然得以一步登天,成为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可剑气不纯,心念不净,每逢出剑对敌之时,便有入魔身死之危。”
说着说着,王涟忍不住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吕岩,不如你现在就跟我回山吧。等李爷爷他们帮你解决了体内危机之后,再找诸子百家,去龙虎山报仇就是了。”
吕岩先是一愣,而后在少女的话语声中长久沉默。等到王涟说完后,吕岩才缓缓说道:“我确实是靠着体内的百万残灵,才得以修为大涨,境界不及地仙,战力却与之相差仿佛。当我倾力出剑之时,也确实有可能压不住识海魔念,心智沉沦从而万劫不复。”
吕岩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也得是需要我倾力出剑,从而无暇分神的时候,我才会有入魔之危。”
吕岩抬手指向窗外,语气轻松道:“王涟,今日一战,你也曾亲眼所见。烟波城内可以称得上是高手尽出,但无论是集数百人之力布下的城防大阵,抑或是那些在一品境界打磨许久的世家长老,都挡不住我匣内长剑所向”
东拉西扯,王涟也捉摸不透,吕岩的这些话究竟是想对自己说明什么。可吕岩眼神中渐渐流露出的笑意,却瞒不过少女的双眼。
就在这时,吕岩突然话语一顿,而后拍了拍脚边的檀木剑匣,道:“可这个剑匣里的二十四柄剑,只是我用以疏导怨灵,承载魔念的竹制飞剑而已。”
在少女的惊讶目光中,吕岩点了点脐下丹田,咧开的嘴边挂着不知是畅快,还是得意的笑容。
“我真正的剑,在这里。”
ps:最近比较忙,剧情也到了关键时刻,需要用心推敲。更新慢了点,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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