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琴,莫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惹你父王生气了。这是圣旨,你父王又能怎样?本想趁着陛下没想起你的婚事来,今秋你过了及笄之礼便让张尚书前来提亲的,如今看来你与张家二公子的婚事也不能了……”
沈晴月又瞪圆了眼睛:“我何时说要嫁予那个书呆子了?”
越王妃擦着眼泪道:“如今便是你想嫁也没有机会了。还好皇上许诺让你按公主位分出嫁,母亲一定会给你安排些得力的侍人,省的在晋国受了委屈也没人管……”越王妃絮絮叨叨的说着,还没等沈晴月做出什么反应,却是将自己的眼泪一串一串的讲了下来,哽咽几声便说不下去,背过身去扭着帕子嘤嘤的哭了出来。沈晴月眉间难掩的焦躁,一看这边说不上话了,又跑到越王跟前,大声道:“父王,你去跟皇上说,绮琴还小,不想出嫁!”
越王这才转回身来,竟也是红了眼圈,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声音便低了下去:“你以为父王便想你嫁了吗?晋国虽是邻国,相距不远,但毕竟是和亲,以后无事便不得归家了……况且父王得到消息,若凌公主在涪城得罪了楚云深,他才非要求娶大烨皇室之女,陛下此时将你许配给他,不吝于是拿你去填他的怒火。陛下未免欺人太甚!”
“王爷,切不可胡说!”越王妃哭哭啼啼地奔过来,拉了拉越王衣角以示警告。虽然是在自己家中,但难保隔墙有耳,越王长叹一声垂首不再说话,王妃又道:“如今除了多安排几个放心的人给绮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下月初圣上便要归京,月底估计便要操办婚礼了……”
沈晴月看着一脸哀容的父母,退后一步,小脸崩的没有一丝表情,庄重的摇了摇头。
“我不嫁。”
“绮琴,莫要说傻话了!”越王妃伸手去拉她,却被她大力的甩开了胳膊。
“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沈晴月抱着脑袋连吼三声,放下手来还在摇着头,小脸上的一双杏仁眼睛坚定的发亮,捏着拳头道:“我才不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你们说我腿断了也好,胳膊断了也好,病的起不了床也好,总之我是不会嫁的!”
“绮琴……”
越王有些心疼的刚喊了一声自己女儿的名字,便见她转身咚咚咚的跑了出去。越王妃见状连忙叫身边丫鬟跟着去,怕她气性上来乱跑一通出了事。
越王见人去了,掩面又是一声长叹,声音中带了哭腔,拉过越王妃的手道:“我与你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就算只是个郡主,难道不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为了若凌公主犯的错便要远嫁千里,这一去恐怕是至死也难再见了……陛下果真是一点也不顾及这点兄弟情分了!”越王越说越生气,放开越王妃的手狠捶了几下椅子把手。越王妃听他这般话,眼泪越流越多,泪眼朦胧的去给越王顺了顺气,眼看屋内只有他们夫妻,也没有心力拦他这句犯上的话,跟着哭道:“可不是,我福薄,一辈子只得这一个女儿,如今贸贸然便被陛下送了人,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陛下真是好狠的心……”
“也是我这个当父王的没用,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一个蜗居京都的亲王罢了……”越王满面皆是气恼,脸色胀红的难看,他又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沈晴月回了房间,几个知道了些消息的侍女立马迎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要发问,可看她脸色不对,面面相觑半响只能先散了开,沉默着打水的打水,脱衣服的脱衣服,小心翼翼的伺候她洗漱。小丫头跟个玩偶似的被伺候着,该抬手抬手,该抬脸抬脸,却一直不声不响,待到衣服脱得只剩中衣,热毛巾敷到脸上盖住了眼睛,这才跟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伸手扯了热毛巾扔到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下可把嬷嬷丫头吓坏了,七手八脚的围上去哄着,这样半天她才抹着眼泪大叫道:
“不嫁不嫁,死也不嫁!”
嬷嬷丫头一时没明白她这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互相看着没敢接话。沈晴月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大叫道:“陛下给我赐婚了,跟一个邻国的什么王爷。我才多大啊我还没去闯荡江湖,我才不要嫁!”
这才算是知道了点事情始末。嬷嬷丫头愣了一会儿,挽起袖子一起上阵,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沈晴月抽抽搭搭的安静下来听了半晌,又手舞足蹈的解释:“我管他是什么王爷,就算能当上的皇帝我也不在乎!总之是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我才不要嫁,我要嫁就嫁给江湖上的大侠,谁愿意嫁王爷谁嫁去!若凌姐姐为何不嫁?不然等几年丛雪妹妹也能嫁的!实在没有人陛下便自己去,总之我不嫁!”
这可是犯了大不敬的罪过,嬷嬷丫头又争先恐后的去捂她的嘴。折腾了一会儿小姑娘也没了力气,被老老实实架着换回了女儿家衣服,擦干了眼泪只干抽抽,看着好歹安静了些。伺候她多年的奶娘在一旁给她梳着头,却忽然凉凉的开了口:
“郡主莫要难过了,王爷王妃怎么说的?”
这一句话又开了小丫头片子的开关,她一下子蹦起来将刚梳好的头发全给弄了散,大声道:“还能怎么说?说毕竟是圣旨,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嫁了!我不去我不去,死也不去!”
沈晴月一个仰头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撒泼,刚换的一身嫩黄衣裳蹭的满是灰,脸上本是擦了干净的,现在又被泪珠混着灰脏了整张小脸,嬷嬷丫头无法,只能跟着满房间的追。
终究是被逮住了拿了帕子擦干净了脸,小丫头还抽抽搭搭的,奶娘又去脱她那身衣服,一边温和的劝说道:“郡主一味的哭闹可解决不了事情。不如郡主想想,之前听的书里头,都是怎么讲的?侠士们遇到这种事也会寻死觅活的苦恼吗?”
沈晴月一听这话,忽然安静了不少,眨巴眨巴眼睛了垂下了,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半响伸手抹了抹眼睛,自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得跑。”
沈晴月不知道盯着哪儿小声念叨了一声,又抬起头来冲着嬷嬷丫头认真的道:“说书的人说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被父母强迫嫁给不喜欢的人,就得跑,跑出去就能练到绝世武功,还能遇到大侠,变成大侠的妻子——女侠,从此名震江湖。”
这一番话实在胡闹,可奶娘却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看起来还有些欣慰。转过头对身边人吩咐道:“郡主说她会好好准备出嫁,让我们给她打包东西,都听明白了?”
一屋子的人也听话的点了点头,好似根本没听见沈晴月自己念叨的那几句话,分头打包行李去了。
说走就走绝不迟疑,绮琴郡主沈晴月就是未来的女侠。
沈晴月背上一大包嬷嬷丫头给准备的行李,小粉拳头捏的死紧,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闯荡江湖,等到朝廷跟江湖对立的时候,自己一定要能成为说得上话的人。
不过按照说书人说的,要逃家还是得等到天黑。沈晴月于是又被卸了行李,跟着奶娘嬷嬷去喂糖水吃点心,毕竟填饱了肚子才好上路。
到了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沈晴月兴致冲冲的换上了奶娘给备的黑衣人夜行服,偷偷摸摸的从自个儿房间跑了出去。
一路上黑黢黢的小郡主还有些害怕,但是要当大侠的豪情壮志一上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背着大行李便——
大摇大摆的从王府门口走了出去。
从来不被允许在晚上走出卧房门的小郡主根本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王府跟平时有什么不同,背着大行李走出王府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简直天赋异禀豪情万丈。说书人明明说逃家很难,自己却从难度系数第二高的王府这么顺利的偷跑出来,看来果真是当女侠的料啊。
自满的微微笑起来,小郡主到底是第一次离家,转过来又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王府才转身紧了紧行李跑了。
越王搬着小板凳在假山后头踮着脚瞅,直到自己宝贝闺女没了踪影才落寞的爬下来,由越王妃搀着往卧房走。
一众下人忙着关灯落锁,陪着郡主闹了一场,整个王府灭灯的时间迟了两个时辰。
“唉,琴儿这一去,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越王妃先一声叹,叹得越王是老泪纵横,用袖子抹了一把才勉强恢复心情道:“你放心好了,我早让府里侍卫跟着她了,到时候该往哪边走,晚上住哪儿,都会提前给她安排好,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待陛下回来,咱们禀告绮琴重病,待他另择了人出嫁,咱们便让绮琴回来。”
越王妃越听越难过,扭着帕子又开始掉眼泪:“陛下那边问也不问的便下了圣旨,也不知道装病管不管用了,就算管了用也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秋天便是琴儿及笄之礼了,若十五岁生日都不能给她在家里风风光光的过,我这个当娘的心都要疼死了。”
“谁说不是呢,可老六家姑娘才十一,再往下便是宫中的丛雪公主,都还是个孩子,上哪儿再找合适的宗室女子许配出去?只盼陛下能找个丫头或是别的什么人糊弄过去,莫要打绮琴的主意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能瞒多久算多久吧……”
一想到宝贝女儿才这么点大就要为了逃婚在外受苦,越王夫妇简直操碎了慈父慈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