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妃到底是何意思?就这样随便的将你许配了出去?这可是成亲啊,以后该如何办?她知道那个楚云深是什么人吗?”
郑弘轩这一通吼,倒是将沈步月心里藏着的怒火吼了一些出来,她回头看他一眼:“如今便只能先看看了,反正太妃已经回了宫里,说我需要些日子蓄头发,总不急于这一时便要……”
沈步月咬住下唇,她说不出“出嫁”那两个字。何止是郑弘轩,她自己更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要嫁给一个只见过几面并无什么了解的男人。
“再需要些日子也是要嫁的,既然顾太妃同意了,你便是肯定要做的。”
郑弘轩说话一向直白,自小养成的武夫性子,改也改不掉,沈步月一向嫌弃,可如今这样的话听着刺耳,却实实在在。
六年前她孤立无援,只有顾太妃愿意接纳她,助她一臂之力。如今六年已过,她终于能重回京都开始筹划复仇大计,这一切不过也都是在仰仗顾太妃,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不过就是听从顾太妃的意愿,做她谋划好的事情。
骤然这个想法闯入脑海,沈步月皱了眉低下头没再说话,郑弘轩在一旁却先着急了起来,扯着她的袖子道:“你生气了?”
沈步月没什么诚意的摇摇头,也不是很想继续这番话,便问道:“楚云深到京都了?”
郑弘轩仿佛对楚云深这个人抱着天生的敌对态度,一听这三个字脸色就沉了下来,甩了沈步月的袖子道,却到底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昨日到的,如今在棠梨馆住着,还没去拜见皇帝,进来的动静也很小。”
“像是有什么事要做啊。”沈步月皱眉思索一会儿,拍了拍郑弘轩的胳膊:“便先去京都各处看看吧,反正这头发该如何长还是得如何长,急不来,倒是这京都,已经六年未来了。”
“是啊,六年了。”郑弘轩应了一声。当年太子忽然薨逝,父亲自请戍守宛城,他便跟着父亲从京都一路跋涉到大漠,以后几年便是随着父亲各处东征西战,从小长大的京都,竟也是好久没有来过了。
“对了,沈晴月如今如何?”
“越王派了人暗中护着,自然是没什么事的。皇帝又已经颁了旨意给你,恐怕刚走出京都便要再转头回去了。”
郑弘轩猜的没错,沈晴月的远征江湖路只走到了那个小茶寮,现在已经走在原路返回的路上了。
不过不是接到了自己父王的消息,而是跟着大侠晕呆呆的转回去了。
那天的茶寮外,沈晴月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选择一背包袱跟着那人跑了。毕竟这路她自己走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人,可是这样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大侠是可遇不可求的,虽然这人说要去京都娶亲,但毕竟是“去”,总是会离开京都的,更何况她只是小小的回去一下,陛下应该不会知道的。
“大侠大侠,你说你要去娶亲,你夫人是京都人吗?你们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还是青梅竹马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失散了如今到了十年之约所以你来找她啦?”
“大侠大侠,你们江湖人成亲都怎么弄啊?也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吗?办婚礼的话我可以给你出银子的。”
“哎,大侠大侠,说了这么长时间,你的名字叫什么啊,总不能一直这样叫你,会暴露你的身份的!”
沈晴月已经完全从茶寮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作为十四岁少女特有的活泼好动,成天黏在这人身边叽叽喳喳的问问题。
虽然一个回答也得不到。
这人每天阴着脸走路吃饭睡觉,完全当沈晴月不存在,估计要不是那天他喝醉了酒醒来便见到沈晴月在跟前对自己笑,早就逃脱了这个小麻烦了。
“唉,你们江湖人士都这么不爱讲话吗?好吧好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你在茶寮话不少啊,是不是……是不是你讨厌我啊?”
沈晴月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入戏,停了步子低了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脚背。
“我知道我不应该粘着你的,这要是让你未来夫人见到了一定会误会的,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呀,若是我自己一个人走,江湖这么可怕,一定会出事的!更何况我又救了你一命……”
那人终于在她的絮絮叨叨中回过了头来,隔着几步不耐烦的大吼:“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了?”
沈晴月立马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吼回去:“你喝醉酒那天就那样睡在树林里了,要不是我在你身边看着你,你就算不被人杀了也会被野兽吃掉的!”
……虽然好像她在,来了人或者野兽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那人气得双眼圆瞪,眼看着牙都咬紧了,沈晴月又赶紧笑眯眯的走过去劝:“但是你也在茶寮里救了我呀,所以我不会要你什么回报的,我们就这样一起走就好了呀。我叫沈晴月,你可以喊我绮琴。”
那人听到她的名字,脸色闪过一瞬古怪,气仿佛瞬间就消了不少,还轻轻的露出个笑来:“你这名字听着很耳熟。我叫萧珩。”
沈晴月还没察觉到“这名字听着耳熟”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就已经被后面他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
跟大侠互通姓名了天哪!我就要成为江湖人了是吗!这简直太棒了我简直是为成为武林人士而生的啊!沈晴月你太棒了!
在心里默默的将自己夸了一通,沈晴月脸上简直都要开出花来,萧珩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打击不了她了,蹦蹦跳跳的又跟了上去。
萧珩本来是害怕把沈晴月一个人扔在这里会有危险,不过既然已经探知她身边有人也就不想再管,哪知却忽然知道了这小丫头的名字。
沈晴月。而那天他遇到的“当朝长公主”,名叫沈相月。
他虽然不甚知晓朝堂中事,不过名字相像到这种地步,总不会是巧合,更何况皇室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的“避讳”一说,一位长公主,肯定是不会与普通人有这么相似的名字的。
他贸贸然来到京都寻找“当朝长公主”,就算他武功超群此事也绝非易事,但如今身边有了这个小丫头,应该就会方便许多。
长街春意正浓。
京都中的春比大漠要热烈太多,这感觉就算暌违许久也很难忘。沈步月又换上男子装束,择了“林珈蓝”的面具上了街。
既然楚云深已经来到了京都,有跟他约了京都再见,那就不应该失约于人才是。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块故人的玉佩。从大漠带到京都,也是该还的时候了。
京都比之宛城,自然是要繁华上许多倍的,这样晴好的天气出游,街上人流几乎挤得人站不稳步子。这感觉倒是新鲜,她从小也未必允许来到如此“危险”的街市,而宛城也不会有这种景象,是以如今被人群挤着,沈步月心中竟是好奇大于烦闷的。
不过这大概要归功于郑弘轩在她身边拼命的为她挡人,顺便遭受男女老幼的打量眼光。
毕竟……一个男子如此殷勤的为另一个男子开路,怎么看也不像是光天化日下该出现在街中央的桥段。
郑弘轩低着头只顾拦人,根本看不到那种目光,沈步月却被盯得有些尴尬,便寻了个空隙拉着郑弘轩钻出了人群。
一路上脸还有些火辣辣的红。
一路低着头冲进了一个酒楼,抬头看却是“陶然居”三字,沈步月整整妆容,松了拽着郑弘轩的手,先走了进去。
陶然居算是京都内数一数二的酒楼,名气大的整个京都都数得上,它会这么出名,并不是因为它的菜色或是茶点出众,只是因为店老板是京中闻名的文人骚客,因此常有一些略有名气的文人在此吟诗作对,兴起时便直接题在墙上,若此人日后高中飞黄腾达,那块墙皮便会被很多书生前来拜读,如此一来这名声自然而然的就越传越大。
不过这地方名声鹊起倒还是有个理由。
店老板是京中富商之后,这块地皮是他祖传,旁人根本赁不到如此好的一块地皮——正在太子府附近,相隔只有一条街。相传太子妃林琪楠未出阁之时曾在此地留下墨迹,后来她的情郎——那位名动京城的浪子薛进薛侍郎,也酷爱在此地饮酒喝茶与友人高谈阔论,两人兴致相投,所以有段时间他们经常在此相聚。
如今斯人已逝,提及这点微不足道的桃色的人甚少了,只因为薛进闲暇之余还是爱在此地宴请友人,所以才偶尔有人记起。
沈步月踏入此地,第一入眼的便是一面已经快写满的屏风,虽然字迹不同各有风骨,但大多都娟秀洒脱,因此相加在一起也并不觉得乱,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她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才有小二跑过来,笑着问她是否有相识之人,小二笑的虽然诚意十足但却不像寻常店铺里的小二一样满是谄媚,听着自有不同。
沈步月礼貌回之一笑:“不知薛进侍郎的位置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