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未央宫里只剩下她们母女并几个心腹侍人，陈南华才睁开不再掩饰怒意的眸子，看着沈相月，严厉道：“你是何种身份，那个沈步月又是什么身份，你何必与她处处计较？”
“身份？”提到这两字沈相月甚至更加气愤，叫嚷道：“我是公主人家也同样是公主！之前在未央宫外遇见，她居然自持身份与我相同不向我行礼！父皇也是，她不过是个死了的王爷的女儿，为何不夺了她公主封号，贬为庶民算了！”
被沈相月气的气极反笑，笑意逝去后陈南华语气一瞬间变得阴冷起来：“当初送她去了大漠，谁还能料到她能回来？她那短命母妃都已经死在路上了，偏她命硬！大概是注定要替你受这次过！”
说到这里陈南华又警告的看了沈相月一眼，直看的她心虚不敢与她对视，才接着道：“她一去大漠多年，缺乏管教，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三番五次在这皇城里提起她双亲，她如今还活着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还敢在我们面前提及他们？”陈南华冷笑一声：“总归是呆不长的蠢货，待我回禀你父皇，让她与齐王早日成亲，离开京都回了晋国，便再与我们无关的人了。”
沈相月脸色变了一变，又嘟囔道：“我只是不愿见她那副嘴脸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姿国色，被人奉承两句便得意洋洋，等到日后被楚云深遗弃了，她才该哭呢！”
“成亲之后如何，那便是齐王与她的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陈南华又沉下脸色来：“我看这几日的教导仍没有什么用处，你还是一样的沉不住气，你看看你刚才，差点在后妃跟前丢尽了我的脸！
还有不到两个月你便要出嫁了，就不要再想东想西的，安心待在你宫里好好学习，省的嫁出去了也不让我省心！”
“母后！”万没想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要受过，沈相月登时便不愿意了，叫了一声又赶忙撒娇道：“我已经在宫中闷了这么长时间了，再不让我出去，待日后出了嫁，便少有陪在母后的时候了。”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听此话陈南华脸色好歹缓和了一些，温声道：“母后也是为了你好，总不能日后在丞相府里还这样，失了皇家体统。沈相宁的王府已经在修葺了，不出意外他便会是众皇子里第一个封王的了，日后你总要与他搞好关系的，记住了吗？”
沈相月不屑的皱起眉头：“那样一个庶子，不过是年纪大了些罢了，还如今便搞大了姑娘肚子，简直……”话没有说完，迎上陈南华不赞同的目光，她还是点了点头：“女儿记下了。”
“那便好。母后只得你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日后与驸马多多扶持沈相宁，总不会有错的。”
沈相月又点了点头，却是赖在陈南华不愿起身，微眯着眼睛似乎在计划什么。
棠梨宫离皇城倒也不是很远，行车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且因为路上围观的人太多，马车走的很慢，若是日后，想来有一刻钟便能到的。若是步行则更快，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也便够了。
街上人似乎都知道路过的是谁的步辇，立在街边纷纷议论互相指着看，偶刮过一阵风将轿帘掀开，便会听见行人们的低呼。
“看！是长乐长公主！”
“太子殿下与芳华夫人的独女，长乐公主！”
“她不是去了大漠的么？怎么又回来了？”
“嗨，你还不知道吗，晋国四皇子要来娶亲，京都内没有适龄公主，便又赶紧召了她回来了。”
“快看快看！真好看啊，不愧是太子殿下独女啊！”
沈信会这么做，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承受京都人的流言，反正他居庙堂之高太久，大概也已经忘了口舌有时候也可以杀人。
沈步月微微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立马引起更加大声的惊呼，见路边有个小孩竟看她看的呆住，她还忍不住冲那个孩子招了招手。
放下轿帘坐回轿中，沈步月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年少时在京都倒是经常有人夸赞她的相貌，不过那时候她还在太子独女的光环中，周围人说的话真假难辨，后来去了大漠，每天都忙于学习，见不到很多人，从没有人说过她好看，至于她自己，只是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与日思夜想的面貌多出一点点重合来。
她像父亲多过母亲。虽然眉眼之间仍旧有母亲那般媚人的仪态在，但如果是见过沈传的，没有一个人会认不出她是他的女儿。
所以即便是她不提及“父王”这两个字眼，皇城之中恐怕也是厌倦看到她这张脸的。
到了棠梨宫门口，白雪先跑进去打点，稍后回来将沈步月领进了西苑。
“奴婢刚才来看过了，这边虽不如太子府，环境还是过得去的，房间都还算干净，稍稍打扫便能入住了。啊，东苑便是齐王的住处，不过东西两苑并不相通，只公用一个前门而已。”
沈步月略点了点头，余光瞥见几个宫里跟上来的侍人，稍高声道：“你们便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去吧，这一路来可将我累坏了，要好生休息一番。看看京都，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区区一个驿馆，都要比天恩寺好太多了。”
白萱又装模作样的过来示意她少说话，她便也闭了嘴跟着侍人进去了。
与白雪所说的一样，棠梨宫虽然称不上是金碧辉煌，但也算是干净雅致，这些日子住在这里应该不成问题。至于那一堵将东西两苑分开的高墙……
沈步月眯着眼看着好像也不是很高，起码楚云深要过来的话，应该是不怎么费力气的。
只是没想到棠梨宫的第一个访客，竟然会是沈傲。
自打不上朝之后，沈傲在京都中的行动便无人可管，反正只要他不离开京都，沈信是都不会约束他的。
既然京都中任他行走，区区一个棠梨宫自然也不在话下，只能让仅入住两三天的沈步月惊讶一番罢了。
梳洗打扮好坐在正厅等着，想了想还是走了几门到门口迎接，却在刚走的门边的时候，门口阳光被男人身躯挡住，沈步月眯着眼看了看便要行礼：
“八皇叔……”
“快快起身！”还没完全矮下去的身子立马被沈傲扶住了，他将沈步月扶起来松了手，隔着一步之远的距离打量了她一番，声音有些喑哑的道：“六年过去了，你可是长大了不少。”
沈步月眼眶略有些红，勉强笑道：“倒是八皇叔依旧如此英姿勃发，与六年前别无二致。”
“英姿勃发……”沈傲有些脸热的偏过头去，语气中却难掩寂寥之意：“我哪里还能跟六年前相提并论呢？如今的我……”
话没说完他便自行收了回去，又转过来看着沈步月，眼神亮亮的鼓动着什么，但嘴上却始终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六年前两人还算熟稔，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自然是无法以当年心态再彼此交谈了。
“刚一知道消息我便赶来看你了。只是你……真的愿意么？我听说那楚云深在晋国的地位也不很高，是因为沈相月南巡途中得罪了他，你才被忽然叫过来要出嫁的。”
沈傲皱眉看着她：“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去跟皇帝说，本就是以祈福之名侍奉佛前的人，现在居然又要还俗嫁人，大臣们之中也有诸多微词。”
“多谢皇叔关心了。”沈步月这句话说得可算是真心实意。若是说在京都还有什么人是对她好的，除了外祖一家，也便只有这个皇叔了。
“不过我还没有见到齐王，不如先见见再做打算吧。只要不是很讨厌，我便会嫁的。”
沈傲闻言皱起了眉：“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沈步月故作惊讶的睁大眼睛：“嫁给一位王爷，怎能说是委屈？”顿了顿又认真的解释道：“他虽然没有即位之可能，毕竟也已经有了封号王府，嫁过去之后我便是正妃身份，虽然晋国气候可能跟京都不太一样，但比起大漠肯定是要好的，我何处委屈？”
一番势利的话让沈傲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他又上下看了一遍沈步月，问道：“你的名声便全不要了？”
“这是圣旨，若是不从难道要去抗旨？名声哪里比得上性命重要？”沈步月问的更加惊诧。沈傲眼见着气得牙关咬紧，却依旧没有说出什么重话来，只一甩袖子将沈步月甩在身后，沉着声音道：“你若喜欢便嫁吧，总归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说完转身便要走，沈步月却一声长叹唤他一声：
“八皇叔。”
沈傲便又停下了步子，只是还没有转头。
沈步月缓缓道：“一别六年，我们关系也生疏不少，有些情况我无法对皇叔细说，但希望皇叔明白，比起天恩寺来，此刻摆在我眼前的路，都是好路。皇叔若是也去大漠待上个几年，便明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