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步月面色如常,只是慢腾腾的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又将筷子放了回去。眼见着要开口说话之时,却是楚云深先她一步站起来,施施然走到众人面前道:“长乐公主侍奉佛前多时,怕是这些东西都已经记不住了,不如叫乐师换个别的节目来看看,各位以为如何?”
沈相月在涪城最后那段时间里,因为这般那般的情况,是个人便能看出她已经对楚云深有意,只是出了小叶那档子事才没能让他们发展,不过看的出来沈相月心中还是有楚云深的,如若不然,她明知道沈步月是个“傻子”,也不会无聊到多次对她刁难。
“齐王还真是护妻。”沈相月听楚云深如此说,登时冷哼一声,语气酸意难抑:“孤只是记得多年前一直听人夸赞长乐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今日才想开开眼界罢了,也算是给齐王多一点了解长乐公主的机会,齐王如此,倒是辜负孤一番心思了。母后以为如何?”
沈相月假情假意的说完这席话,最后还拉上了陈南华来助阵,明摆着就是想要沈步月今日下堂表演。陈南华是看不得她这样闹得,只是这种场合若是驳了她的面子便是给了沈步月面子,刚皱着眉想要开口,却见沈步月轻巧的站了出来,立在堂下,先是对陈南华道:“臣女确实是好多年没有碰这些东西了,生疏到什么地步自己也要忘了,不过既然若凌公主都已经开口了,孤便勉强献丑了吧。”
她说到生疏二字,众人都以为她要顺着楚云深的话婉拒,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一时间堂下众人都看向了沈步月,楚云深更是皱起了眉。
沈步月却并不在意,又向楚云深浅浅行礼道:“多谢齐王关心了。”再抬起头来对着旁边侍人道:“孤方才看见队里有表演用的假剑,劳烦拿一把过来吧。”
侍人未得陈南华命令,只站着未动,沈步月于是又笑着看陈南华道:“那些乐器的东西太过精细了,怕是要丢人,便舞剑一曲给各位助兴吧,不知可否?”
陈南华还没表态,沈相月便面露喜色的抢着道:“自然是可以的,还站着做什么?拿剑给长乐公主。”
总之都是献艺,在沈相月眼中没什么不同。她已经开始兴奋的准备好,表演过后该用什么眼神看沈步月了。
看沈相月如此,陈南华面上带了些微怒,但很快便转换了态度,温声对沈步月道:“就按长乐公主的意思来吧,不过是家宴,长乐公主放松些表演就好。”
“那容臣女下去换件衣服。”沈步月躬身行礼,得到沈信一个手势便走了下去,经过堂下嫔妃时受到不少打量目光,尖锐冷漠,还带着些幸灾乐祸。主动要求在为她接风洗尘的宴会上献艺以娱众人,怕是明日她傻了的消息便会更加喧嚣尘上了。
只有经过还未回座的楚云深身边时,那目光是温和的,沈步月微抬头,便能看到那人唇边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减的笑意,如这六月京都逐渐灿烂起来的阳光。
换了一身短打衣服重新扎了头发过来,走入大堂时众人看她的眼神又变了一变。她长发温婉如同好女,束起便英气如少年,两种气质都适应的很好,最重要的是……这幅样子与沈传更加相似。
沈步月咧唇一笑,低下头去便收敛了笑意,沉下一口气开始表演。在天恩寺的时候她虽主要修习的是内里功夫,但舞剑作为一种技艺,是她从小便学过一些的,再加之一直有郑弘轩从旁指点,剑使的不算差。
起码……不至于舞得兴起剑飞了伤人。
沈步月眼神淌过剑锋,似乎在那上面淬了寒风,整个人的气势立马变得不一样起来。
曲子是宫廷乐师即兴弹奏的,大概是少有表演剑舞的人,他选的曲子并不是很适合,沉闷了些舒缓了些,沈步月只能配合着放慢节奏,浑身压抑出一股烦躁来,好在那曲子不算长,在她还未到忍耐不了的时候便及时断了。她收回剑交给侍人,面颊上一层涌起一层薄汗,衬得面容更加耀眼。
“献丑了。”
沈相月冷哼一声,眼神倨傲的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沈步月却根本看她一眼,只顾着低头行礼后坐回了位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下。
陈南华笑道:“长乐公主英姿勃发,这剑舞的很好看呢。”
沈步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抬起头来笑的一脸纯良:“亡父教导过我,不敢忘。”
略有缓和的气氛又因为这句话凝固住了,这次陈南华也哽住了没再说话。一直没说话的沈信却忽然拂落一只杯盏,虽然有地毯阻挡,仍然发出了不小的声音,虽有侍人立马上来打扫,但堂下诸人皆是吓了一跳,一瞬间静默了不少。
沈信有些不情不愿的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色算不得和善,沉着声音道:“既然已经回了京都,也要嫁人了,日后嘴上就该有个把门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嫁了出去也只会给大烨皇室丢人,还不如回大漠去。”
沈步月一瞬间愣了住,坐在位置上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起身沈信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道:“今日朕也累了,便先回去了。”
堂下的人抢在沈步月跟前纷纷跪倒在地,沈信一甩袖子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再给堂下,领着一队人便走,可走在他身边的乔萱却在临走前悄悄送了个安心的笑意给沈步月。
沈步月回了,也同时感觉到堂下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
接下来的宴会便像是沈步月一开始所想的那般,宾客们吃吃喝喝的没再有什么活动,沈步月换了衣服回来便装作被吓坏的样子,安安静静的继续吃饭。再过半个时辰,人也陆陆续续的开始退席,沈步月看时间差不多,也起身告了退,转身欲走却被陈南华叫住了。
“长乐,你久居大漠,有些事情没有人提点你,本宫顾及你刚回来也不好多说,但今日陛下都已出言提醒,你日后定当事事注意,不要再说些口无遮拦的话了。可记住了?”大堂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陈南华虽然嘴角还是带着笑容,但眼神已然凌厉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沈步月安然藏在“傻子”的面具后头,嘿嘿一笑道:“步月记住了,日后定然会注意的,谢皇后娘娘提醒。”
跟一个傻子说话的感觉可能并不太好,陈南华维持不住笑容,面色泛青转过目光似是不想再看她,摆摆手道:“你尽早回去吧。”
沈步月依旧那一脸憨傻笑意,转身走了几步到未央宫外,却见外面早已经有个颀长人影在等。
“总归也是要去同个地方,不如同行?”楚云深转过身来,眉峰一挑,笑意似是掩藏不住一般浮在嘴角。
这一晚上下来总算有个与自己同样心境的人出现,沈步月整个人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但毕竟顾忌这里还是宫中,她只得继续着那憨傻的笑意,道:“有人陪自然是好的,谢齐王殿下了。”
“既是同行,又何必言谢呢?”楚云深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步月点头应允,先行半步,两人便维持着这半步的距离缓缓走了出去。
正好是月中,月光明亮的很,就算在没有灯光的地方也不算暗,更不用说宫中夜夜都是灯火通明的。两人走出一射之地,楚云深先开口道:“今晚月色不错,有长乐公主陪着,也是应景。”
知他是在说自己的名讳,沈步月点点头回一个笑:“齐王真会说话呢。”
“长乐公主今日那剑舞的很是有几分风姿,是习过武功吗?”
“哪里有什么风姿,不过是助兴的玩意儿罢了,又哪里扯得上武功,齐王谬赞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侍人在后面抬着两顶轿子默默的跟着,未央宫到宫门口有段距离,不过月色这样好的晚上,似乎也不觉得很远。再过两刻钟,两人便双双行到了宫门口,沈步月看白萱招呼轿子过来,先行礼道:“多谢齐王一路相伴,孤要先行上轿了。”
“也好,长公主也要累了,就此别过。”
楚云深身子前倾行礼,沈步月亦矮身回礼,却没想到这人装作脚步踉跄之态,凑到沈步月面前轻笑道:“我说过你穿女子的装束会很美,今日一见,看来我的眼光很对。”
沈步月装作慌忙后退躲闪的样子,红了一张脸抬头看他,口中却只能道:“齐王怕是醉了,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却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上去揪着他的脖子理论一番。这样不分时间场合的调情究竟是所欲为何?
身边小厮赶忙上去将装醉的楚云深扶上了轿子,一边不住的向沈步月道歉,可被人扶着的家伙却开心的扬着嘴角看着沈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