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季明杰头发已经被他自己抓乱了不少,再加上凌厉眉目,平时算是温文尔雅一个人此刻看上去竟有些凶恶了。他显然被这句话刺激的不行,站起身来一字一字的咬出来这句反问,眼中的血丝越发多起来,红的像是要流下血泪。
“芙蕖便是他介绍给我的,若没有他,我怎么会那么快、放心的便抬了一个女子进家门?如今可好,出了这样的事情,薛兄却道与他无关?我却要请教,如今让我如何面对舅父,如何自处?”
季明杰一指指着沈步月,说一句便逼近薛进一分,叩问的像是要跟薛进干一架,但到了近前他又停了脚步,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连嘴唇紧紧的抿住了没敢再说话。
不管平日里他们再怎样称兄道弟,薛进的地位仍旧是这帮人里头最高的,他们这帮人也不过是因为一个薛进才聚集在这里,薛家势力之大可见一斑。季明杰虽然好歹也算是名门之后,如今又在气头上,却仍旧没有那个勇气跟薛进叫嚣。
沈步月见状马上走上去挡在薛进面前,劝道:“季兄说的没错,是在下的错,只是在下也万万没有想到周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知这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季兄可调查清楚了?”
沈步月上来拦住他确实是给了季明杰一个台阶下,因此季明杰再面对沈步月也冷静不少,瓮声瓮气的道:“我一看那副场景便愣住了,不小心打翻了旁边水盆惊醒了他们两个,芙蕖看清情况忙跳下床要来追我,被我一甩手甩在地上。再之后我便出来了,都已经……还有什么隐情,还需要调查什么?”
“事到如今,就算再没有要调查的,季兄也得做出个积极处理的样子来,毕竟那一边……可是季兄的舅父啊。”沈步月做出一副完全为了季明杰考虑的样子来,轻声在他身边劝了几句,季明杰听了却仍旧是没有说话,沈步月知他心中气愤怕是不肯服软不会口头上答应下来,又道:“嫂夫……周姑娘那边就由在下来找几个她的旧友打听一下吧,以在下对周姑娘的了解,她实在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样子的人。”
季明杰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便听你一次。”
气氛终于再次缓和了下来,一旁的几个男人又凑上来安慰些“大丈夫何患无妻”的话,薛进却独独走到沈步月跟前,眉峰微皱透露出担忧情绪:“林兄无事吧?”
“无事。”沈步月对薛进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被众人包围的季明杰,道:“季兄遇到这种事情,会心气难平也是应该的,况且这件事情又与我脱不了干系,如今看见我肝火上升也是有的,”她转过去看着薛进:“不过还是谢谢薛兄为我说话了,若不然今日怕是还要好一顿说呢。”
“这种情况虽然也能理解,但实在没必要迁怒无辜之人。”薛进轻声道。
自从上次的谈话之后,薛进看沈步月的眼神就起了些微的变化,以前多是对他才貌的赏识,还带着些对旧事的追忆,如今便是十足十的温柔,几乎像是一个温和期待自己所教的孩子慢慢长大的师长。
“薛兄……啊,多谢薛兄关心了。”
这样的薛进让沈步月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薛进识破。
总之棋子已经到了起作用的地步,日后这陶然居,还是少来几次罢了。
最近京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真算得上不少,前有被遣送大漠祈福六年的前太子独女长乐公主回京,却已经是仙子落凡尘成了个傻子;后有当朝嫡长公主沈相月下月二十六便要嫁予丞相之子,公主配未来丞相,又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当真是天造地设令人称羡的一对。
如今却又有一桩。
“你们听说了么?最近八王爷新迎了个侍妾,宠的不行呢,为了她都不再来这些花街柳巷了呢!”
“是啊是啊!这么说来这些日子真的少见他大清早上被人抬上马车了哈哈哈哈。”
“这可真是奇景了,八王爷如此都多少年了,竟就这样被收服啦?这该是什么样的美人啊?”
“哎!我我我!有次打嘉靖王府跟前走,正好碰到八王爷回府,有个女子在门口等他,应该就是那位新侍妾了!”
“可看清了长什么模样?”
“模样……倒是有些不好形容,好看还是好看的,岁数挺小的,让人老觉着像是在哪儿见过的一张脸……”
“八王爷为了故王妃买醉这么多年,怕是像了故王妃才会如此受宠吧?”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这一句,还在认真思考的那人忽然一拍桌道:“对对!就是像故去的八王妃!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如今想想可不就是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人?”
“那八王爷可真是情深义重啊,都多少年来还是放不下故王妃,如今也好了……”
人群里又七嘴八舌的加上几句关于沈相月或着沈步月的评论,过了饭点便人渐渐的少起来,人们起身去到下一个地方,并将道听途说也再带到下一个各自要去的地方。
六月末,离沈相月的婚礼还有整整一月。
理应比沈相月成婚更早的沈步月无聊的拄着下巴在院子里晒太阳。
郑弘轩回到军营打仗,萧珩一直就神龙见首不见尾,陶然居又不好多去,她这几日都没事做,只等着哪里传来些消息。
“我们的婚期再迟不会超过一个月,夫人还不做准备么?”
摇着白底黑字扇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步月面前,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有手中扇面上的那两个字看的清清楚楚。
沈步月有些无奈的直起身子来,指指楚云深胸前,微微一挑眉:“做什么准备?也写一把这样的扇子送给你?让全京都都看看你是有夫之妇?”
“夫人若是愿意赐下墨宝,为夫很愿意日日带着两把扇子出去见人。”楚云深将自己的扇面翻过来看看,看样子端详的很是认真。
“为夫字子渊,夫人可以今日开始练这两个字了。”
“如今便这样称呼,齐王不要这脸面,我可还是要的。”沈步月站起身来与楚云深平视,看他微微笑起来的嘴角,纵然周身阳光刺眼也不觉得难过,只眯着眼睛看。
楚云深似乎发觉了什么,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也更靠近了沈步月一些,张嘴正要说话,沈步月却慢慢睁开了眼睛,道:“齐王为何要告诉我你这什么小字?既然都是写封号只写个‘齐’字不是就可以了吗?”
“长乐公主……封号难道不就是小字?”楚云深真切的惊讶了起来,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步月似乎在要一个解释。
“小字是亲近之人才可称呼,一位公主若用小字当封号,岂不是全国上下都成了亲近之人?晋国难道是有这样的习俗的吗?”沈步月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公主的小字一般都不怎么重要,没有封号时会以大名称呼,有了封号后便会一直被以封号称呼,说起来她的小字也有好长时间没被人叫过了。
楚云深点点头以示明白,下一瞬却戏谑的笑了起来:“那么,夫人可否告知为夫你的小字?”
如今再提示这层身份,便是没有拒绝余地了。沈步月看他一眼,微微低下头去,声音有些细微:“母妃为我起的小字,唤作静女。”
静女,是静女其姝的意思。但记忆中甚少有唤她这个名字的。她作为皇室的第一个孙儿,步月这个名字乃是皇爷爷当初按照族谱亲择而来,虽然只是皇家族谱上既有的名字,但已经能够代替她的身份,她是那一代大烨王朝的嫡长女儿。后面的宗室嫡长女虽都沿用这一个“月”字,但因为避讳她的名字,大多以封号称呼。只有遥远记忆中母妃曾带笑唤过这个名字,长大以后在母妃的口中她亦变成了“步月”“长乐”,这个名字有多久听过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静女……”楚云深低声重复一遍,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扇面,笑笑摇头道:“夫人还是莫要写这个扇子了,这样好听的小字,为夫只想自己一人知道,一人这样唤你。”
沈步月脸颊微红,忍不住气恼低斥:“齐王!莫要再这样称呼了,如今你我婚期未定,哪里就好这样胡说呢?”
楚云深笑笑摇摇头:“前些日子我刚进宫请旨早日订下你我婚期,如今也该传到陛下耳中了,怕是圣旨这几天就要下来,我提前叫叫又有何关系?只当是提前习惯了。还是你喜欢别的称呼?爱妃?娘子?再或者是……”
楚云深一句一句逼得更紧,沈步月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刚想要瞪眼制止他如此胡闹,却看他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不少道:“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让你从太尉府出嫁,估计过几日你便要搬去太尉府。”
“到时候可要记得思念为夫啊。”
前一句还正经的如同同谋议事,后一句便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语气,沈步月依旧盯着他没说话,却听外间忽然一声高喊:
“皇后娘娘请长乐公主进宫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