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婚礼场面,怕是几百年也见不到一次。
虽然是公主大婚,但是家中祭祀的时辰不能耽误,因此就算是楚云深的十丈软红铺满了从棠梨宫到太尉府的路,依旧阻挡不住路边行人焚烧纸钱产生的纸灰,飘飘摇摇的落在红毯上,让本该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但只有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楚云深,似乎完全没有被周遭的惨淡气氛影响,就算纸灰飘扬到他的喜服上,他也只做没有看到,不经意的伸手拂去之后,便依旧是喜气洋洋的笑着,冲路边少数几个围观的百姓挥手示意。
“这齐王莫不是也是个傻的?这个日子成什么亲?还这么高兴?”
“嗨呀,你们是没看到长乐公主的样貌,不是我说,就算若凌公主已经算是皇室公主中好看的了,也不能跟长乐公主比一比!我要是有这么好看的夫人,还管什么哪天成亲,就算是个傻子又怎么样?婆娘嘛,最要紧的还是好看啊!”
一个汉子的发言引起了多数人的同意,同时也在一起暗暗的钻研长乐公主究竟有多好看。沈步月虽然进京都那日也表示友好的冲了很多人挥手,但真正看清她样貌又能形容出来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因此京都中人所能猜测到的也只有——
“好看。”
“非常好看。”
“堪比当年芳华夫人,啊不,再加上逍遥王,更加好看。”
流言的走向似乎总是很容易被带跑。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总算是走到了太尉府门口。楚云深大概是动用了多方势力,这次婚礼办得极度奢华,光是抬彩礼的轿夫便从太尉府长街头排到长街尾,更不用说每人背上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彩礼箱子。再加上之前冯小姐和秦小姐的免费宣传,楚云深所给巨额彩礼的言论早已经喧嚣尘上,成为京都中人茶余饭后的新兴谈资。
几十口箱子的彩礼用了快半个时辰才清点完毕,新娘这才能够出场。喜娘欢欢喜喜的将沈步月背上背,从太尉府她的房间床上一步步送到棠梨宫的喜轿楚云深的王妃之位上。
虽然被喜帕蒙住了头脸看不清街上的状况,但沈步月也能从声音大致分辨出来,四周应该没有什么围观的民众,且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纸灰气,该是沈信那边有了暗示,不必为了长乐公主的婚事耽误百姓祭祀。否则百姓祭祀每家都各有不同时间,如今才正午,气味应该不会那么浓烈才对。
不过纵然沈信有心打压,楚云深弄出这副排场来,恐怕明日要不成为谈资也难。
安稳在喜轿上坐好,沈步月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悸,偷偷掀开一点喜帕看看外面的情况,呼吸却怎样也平复不下来,索性闭上了眼——可眼中还是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带着惹眼红花,一副最得意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模样。
都说一身大红喜服最是挑人,如今看来……楚云深大概真的是生的非常好看的了。
外间唢呐喇叭的吵闹声音不绝于耳,可沈步月居然还能听清自己身体中某个部位传来擂鼓一般的响声,裹挟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悸动,让她在大红喜服下的素白手指不断收紧。
迎亲队伍回去时比来时还要张扬,没了轿夫在队伍后头壮大声势,楚云深便索性绕了远路回棠梨宫,这一路走下来差不多是大半个京都,简直一副恨不得要昭告天下自己娶了长乐公主的模样。
沈步月在轿中坐的都有些微微困的时候,轿子才总算摇晃一阵停稳了。接着便是喜娘到了喜轿旁边连珠炮一样的一串儿喜庆话,请沈步月下轿再跨过火盆,意味着真正抛开过往身份,重新以楚云深的妻子身份为人处世。
沈步月惴惴的跨过略有炭火的火盆,才刚站稳身子便被楚云深扶住了胳膊。虽然看不到此时他的模样,但是今日他的声音似乎格外令人安心,只是说了“放心”两个字,便能让沈步月乱了节奏的呼吸和心跳引导回原位一样。
手中被塞了红绳的另一头,沈步月紧紧的拽着,从盖头下看到自己绣着并蒂莲的绣花鞋面,和楚云深纯红色的靴子,并排站在一起,仿佛从此以往两人便同归同去,再无抛弃。
赶忙摇了摇头让自己定了心神,人已经被楚云深牵到了喜堂上。按照沈信对自己的态度,这场婚礼他是必然不会亲自出面的,可楚云深似乎私下又做了不少动作,是以沈信从筹备这场婚礼的一开始就没有提旁人,今时今日也自己亲自换了龙袍坐在“高堂”的位置上。
只是这样的“高堂”,对于沈步月来说,实在是令人作呕。
宣旨太监尖细着嗓子又说了许多讨吉利的话,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才终于走入正题,高声喊道:“新人一拜天地!”
楚云深牵着沈步月转身,冲着殿外深深一拜,再转过身来等着下一句。
“二拜陛下——”
宣旨太监又高喊这样一句,楚云深听闻立马弯了身子作揖,沈步月却只是直直的站着,半点没有要低头的意思。
沈信果然皱眉,在确定她真的没有行礼的意愿之后,不耐烦的开口问道:“长乐公主为何不行礼?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长乐不敢。”沈步月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语气平静地道:“只是这二拜,向来都是拜高堂的不是?既然今日便正好是中元节,还请陛下开恩,准许我去皇家陵墓探望父王母妃。”
估计是从没有在婚礼上看到过这样的画面,不管是宣旨太监还是有资格站在沈信旁边的宠臣都愣住了。
楚云深却只是缓缓抬起头来,面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似乎身边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
沈信看了一眼楚云深,眉头皱的更紧,对着沈步月道:“今日是你与齐王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提祭拜之类的事情了,你若是想去,待到礼成之后让齐王陪你再去不迟。现在快些行礼吧。”
“我还以为陛下特意将婚礼选在今天,便是让我拜祭的意思呢。”沈步月神色略有些躲闪,小心翼翼的说完这句话,便见沈信头上青筋险些都崩了出来,只是碍于楚云深还在近前,他只能一语不发的再摆摆手:“不要紧,快些行礼吧。”
楚云深却先拱手作了一揖:“谢陛下恩典。”
沈信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这是在谢他准了沈步月的祭拜。自沈步月回了京都之后三番两次提出想要祭拜,都被沈信忽略或者以蹩脚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却没想到今日这种情况下应了她!
沈信脸色算不得太好,再次摆摆手想要说话,沈步月却抢在这时道:“谢陛下恩典!”
险些给沈信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宣旨太监也已经伺候沈信多年,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的,如今看沈信这副模样,赶忙又唱道:“二拜陛下——!”
这次沈步月乖乖的矮下身子来行了一礼,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那个人宽广的能占据她此时此刻整个视线的胸膛。
“夫妻对拜!”
宣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步月略略后退,弯腰再行一礼,还未等站直身子,耳朵里便听:“礼成!送入洞房!”
她此时——确乎是楚云深的正妻,晋国的齐王妃了。
这棠梨宫她不是没有来过,甚至比起楚云深来,她住的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但是只不过是从东苑换到西苑,卧房里摆设甚至都没有太大变化,此刻她被喜帕遮蔽了双眼,心情便起了不同。
按照今日的排场,外间的酒宴该是热闹非凡,是以直到日落西山也没有人再来问一句新房里的她,只有喜娘悄悄给她拿了点心让好歹填填肚子,白萱则一直站在一旁,时不时询问一句。
沈步月倒不觉得坐的疲累,只是身上这些凤冠霞帔毕竟太沉,压得人腰酸背痛,再加上屋内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大声说话,沉闷的要命。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大堂里一直能听见的吵闹声才轻了不少,沈步月有些愣愣的睁着眼,忽听外间道:“齐王喝醉了,已经要回房了!”
一屋子的侍女喜娘再加上沈步月,才算是勉强打起些精神来,一个个站直了身子拿好了手中物件,等待着门开新郎来。
片刻后门总算是开了,不过不是楚云深一个人,而是几个小厮七手八脚的冲了开来,身上架着喝的烂醉如泥的楚云深。
喜娘们的脸色登时便有些垮,看齐王喝的满面通红眼神朦胧,恐怕这接下来的礼不是那么好成了。
可是当下也只能欢欢喜喜的迎上前去,把准备好的吉祥话儿再说一遍,几个喜娘架着楚云深与沈步月喝了交杯酒,再撑着他的手将沈步月戴了差不多一整天的红盖头挑下来,告一声“祝齐王与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才如释重负的退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