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摇着团扇风姿绰约的从那两位公子跟前走开,利索的叫来身边的小厮吩咐下去。同时在心里感叹阁主精明,他前几日便交代会有个生面孔的书呆子过来找书落,让千万提前准备好莫要让他见不着人,她空等了几天,如今就便真的找上门来了。
“让书落收拾收拾好生接客,莫要怠慢了。记住我嘱咐的话。”
四娘略有些严肃的吩咐道。
龟奴倒是还有些高兴的意思:“哎,我这便告诉书落姑娘去,这些日子妈妈不让她接客,可把她煎熬坏了呢,如今听见可要高兴坏了。”
四娘眼睛一横,手中的团扇打在多话的龟奴头上,佯装怒道:“就你话多!看来是事情不够你做的!可告诉书落那小浪蹄子给我做好了事情,不然日后我可有她好受的!”
“是是是,”岁数还小的龟奴摸摸头,还在傻兮兮的笑:“书落姑娘自然是知道的,不用我们去说。我这就上去让书落姑娘好生准备着。”
“快去!”四娘又笑骂了一句,转头看看那个还有些局促不安的白衣公子,觉得有些眼熟的皱皱眉,但很快便把人忘在脑后。
“今日真是运气好了。”青衣公子摩拳擦掌,兴奋地脸颊都在微微泛红,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四周,还抽空跟什么都不懂的白衣公子做些讲解。此刻他手指向前伸出,指着春梦阁大堂中的一块很大的红色帷幕道:“你看,那就是春梦阁的‘十丈软红’,只有最当红的姑娘才有资格把名牌挂在那上面,能在上面挂牌子的都不是那么好见的,不砸银子再苦心等个几天是绝对没有机会的。你看,书落姑娘的在中间,啊,这个月她好像没有多少客人的样子。”
白衣公子抬头去看,果然见她名牌后面只有几个花朵装饰,而那块幕布上的所有人几乎都要比她多。
“看来书落姑娘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啊。”
青衣公子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两人又在大堂里等了一会儿,一同进来的公子基本上都已经找到了相好的姑娘腻歪着,慢慢这厅里的气氛便有些变味了。白衣公子耳根通红的等着,而青衣公子躁动的扭来扭去,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气氛了。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婢女打扮的女子,低头轻声问候了几句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一直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才停下。
“书落姑娘就在里面等候两位公子,请进吧。”
这丫鬟轻轻推了一下门,似乎只是为了确认里头有没有人,而后便转过头来行礼走了。剩下那虚虚掩着的门,隐隐约约能从门缝里窥知房间的样貌。张姓公子有些紧张的从门缝偷看几眼,却被旁边的孙姓公子推了一把,直直撞进了门里。
“孙兄!”
白衣公子慌张的脚刚站进去便惶急的要往外跑,可是那孙姓公子也随他进来了,这样一来便将他堵在了门口,且双手将他身子转过去,劝慰道:“来都来了,还那么多拘束做什么呢?书落姑娘可就在你面前了。”
这么一说张姓公子明显又有些动摇,站在原地没有再动,这时候一个人影在屏风后头影影绰绰的显现出来,孙姓公子一笑,将还在踌躇不前的人再往前推一步,轻声嘱咐道:“再好的兄弟也不能陪了,张兄莫要害怕,只消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便是。”
“孙兄这是要去哪里?”张姓公子明显还有些怯怯,立马转身问了这样一句。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温柔乡要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张兄只管自己好好享受便是了。”那孙姓公子促狭一笑,不知道抬头看了什么,递给张姓公子一个暧昧的眼神,便快速转身出了门。
“公子。”
白衣公子还没回过神来,可是腿已经有些软了,一半是怕的,一半是被这声音叫的。
书落的声音算不得格外甜腻,甚至略有些低沉,但是只这样听一声,便能听出这种人是饱读诗书浑身书卷气的女子,沉静内敛,却又带着书香,足以让人爱不释手。
“公子为何不转身?是不想见到书落吗?”
可这声音只要稍微变变声调,便能让人打心眼里怜爱起来,不忍拒绝她一切的要求。
白衣公子听了这话想也没想便转过了身去,可是真正看到面前着了豆绿色衣衫的人影,又忽然低下了头去。
女子的声音带了几分调笑的委屈:“看来公子真的是点了书落又嫌弃书落没有几分姿色,连看一眼都是不愿意的了。”
“没有没有,这可是绝对没有的!”书呆子一样的公子果然最受不了的便是激将法,张姓公子一听这话马上抬起头来用力摆了摆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这一抬眼便将面前女子的姿容尽数收进了眼底、
纤细的眼角眉梢,小巧玲珑的鼻尖与红唇,一切都是有些玲珑到精致的味道,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水汽迷离,却实实在在的有种让人泥足深陷的危机感。
“扑哧。”书落忍不住低笑一声,走近几步到那白衣公子身前,低头轻声问道:“那公子方才可看清了,如今怎么又不愿意抬头了?”
“……”张姓公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眼睛在地上无措的乱瞟,可就是不敢落在面前带着淡淡香气的人身上。
书落定定的等了一会儿,这才走远了些,自顾自的坐下,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这回甚至带了些波澜不惊的意味了:“我这里可是好久没人想来了,公子莫不是看错了牌子点错了人,如今后悔了?若是如此直说便是,妾不做那种强买强卖的勾当。”
一席话竟然有洒脱的味道。
白衣公子这才平静了心绪,偷眼看了前方坐在那里的书落。
她背挺得直直的,虽然屋内没有太多书籍摆设,可能看得出来这人定然是饱读诗书的,大概这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完美诠释。
“不,不是的。”张姓公子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站直身子来,快速两步走到书落跟前,彼时她拿了茶杯在细细得看,纤细透着粉色的指尖几乎要透出杯子的瓷白色。
“没有点错人,今日我来便是来见书落姑娘的。几年前小生曾经有幸得见姑娘亲笔所书‘无题’一诗,自此惊为天人,不巧今日才终于到这附近,得见姑娘真乃小生此生幸事。”
似乎是因为能把隐藏多年的心事完完整整说出来太激动了,张姓公子甚至还低头给书落行了一礼,这副书呆子的憨傻气仿佛很能取悦书落,她微微扬起嘴角,声音都活泼几分。
“书落无才无德,能得公子挂念,也算是有缘分了。”书落笑着低头回了个礼,看那张姓公子还要慌慌张张的再回礼,立马快走几步上前将人扶住了。
“公子既然已经来到我的屋里,便已经是我的客人,哪里有客人如此多礼的呢?”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张姓公子抬起头来便见到一双善睐明眸,盛着盈盈水光,确实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明明该是尴尬的第一次见面,张姓公子却不由得看的痴了。
片刻之后,书落收回手来,笑笑将自己一绺稍有些凌乱的额发顺到耳后,耳根已经有些泛红了:
“公子。”
又是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句叫,在现在这种情状下却莫名多出好几种解释来。
张姓公子大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看清两人的距离慌慌张张的便要后退,口中乱乱的道着歉:“是在下不好,冒犯姑娘了,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哪有,是我不好。”书落似乎有些情绪低落,低着头不曾再看向那张姓公子。还好那书呆子只是人呆了些,还是会起码的察言观色,看书落这幅样子,踌躇几许还是问道:“姑娘似乎有心事?”
“嗯……”书落微微皱起眉头来,抬头看他一眼却又飞速别过脸去:“书落不会拐弯抹角,便就直说了。公子……似乎对今夜会面有所不满?”
张姓公子瞪大了眼睛:“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对姑娘没有一点不满!”
“可……”似乎是被张姓公子的反驳逗笑,可书落面上的笑意里还是隐藏不住的落寞:“同为十丈软红的常客,我屋里的客人总是最少的,有些丫鬟看不过眼去,有些客人在外面等着,便有时候会引到我这里来。可这些客人,一看我的样貌和打扮便直呼无聊,阴沉着脸便走开了。”说着她忽然抬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姓公子:“若公子也是这等情况,便直说离开便是。若你中意哪个姑娘,是我熟识的,我还能为你引荐一下。”
说着苦笑的勾了一下嘴角。
三番四次的这种论调已经让张姓公子认真起来,他走到书落跟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书落姑娘何必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