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月一听见许晟睿的名字,脸色便暗了暗,但总不能在屋外面便撕破脸,于是还是依言走了进去,大摇大摆的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下,听了丞相夫人日常的寒暄几句才开口道:“既然是驸马喜欢吃的,为何不让驸马一起来品尝呢?”
丞相夫人微微一愣,似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才呐呐道:“臣妾只是想跟公主两个人的,妇人家好好说说话,至于晟儿,他想要吃过后再做给他便是了。”
沈相月却是冷哼一声,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盘子里的桂花糕,单刀直入的问道:“夫人是不知道驸马爷如今在哪儿,找不到人吧?”
丞相夫人被她问的一头雾水,皱眉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今早上一大早晟儿便过来给我请安了,怎么会找不到人呢?是公主想要找晟儿吗?”
“孤不找他,孤只是好奇驸马昨晚是在哪儿过的夜。”沈相月放开手中的桂花糕,似乎是有些嫌弃那些甜腻,拿着帕子擦了擦,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丞相夫人道:“驸马爷可真是个孝子,大清早上便知道要来给娘亲请安,不过若是他对待孤有对待夫人一半上心,孤也不用成天不顺心了。”
丞相夫人一听这话立马慌了神,起了身子似乎要行礼,早被春晴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劝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公主只是随口一说,没有问罪的意思的。”
上首的沈相月却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不阻拦也不再说什么。
“公主……可是有哪里不顺心?若有便说出来,丞相府上下必然倾尽全力改之。”好歹是被春晴安抚住了,丞相夫人没有跪着向沈相月告罪,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吓到了,站在那里一副受惊神色。
“既然夫人都已经说了出来,孤便直说了!孤的不顺心,只从一人身上来,还望夫人能对儿子多加管教一些,莫要还没长硬翅膀就学着偷吃!”
沈相月本来过来就是抱着把话说明白的目的,所以既然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便不再遮遮掩掩的,直说了出来。且话既然已经说完,她便也没有留下吃这什么劳什子桂花糕的必要,潇洒的站起身来便转身走了。
只留下叫苦不迭的春晴用尽好话安抚丞相夫人。
只是她走之后,原本一直一副怯弱模样的丞相夫人神色稍微有了些改变,待到春晴也走了之后,这个和善的有些怯弱的女人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看不出一点和蔼样子。
底下侍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瞟过一眼,轻声吩咐道:“公子若是回来,让他立即来见我。还有,你们跟公子那边侍奉的人说清楚,若是这嘴巴自己管不住,便都不用要了!”
“是!”几个侍女同样谨慎的沉着声音应了,便赶忙四散去做吩咐的事情了,桌上的桂花糕还热着,但面上已经被沈相月摩挲的不成样子,丞相夫人冷笑一声,再道一声:“拿下去,倒了。”
这大概是春梦阁里最不像头牌姑娘屋子的一间屋子了。
没有各式各样的轻纱屏风和随处可见暧昧的插画,也没有刺鼻的香水味道和勾人的熏香,甚至连这间屋子里的姑娘,都是规规矩矩的穿着衣服,领口一点春色也无,手里拈着一只毛笔,面前是铺开的未完成的画卷,微风吹过,满屋都是墨香。
画卷上是未完成的一幅锦鲤嬉戏图。水流透明,荷叶嫩绿,锦鲤红的像是要从纸上烧起来,只有那一点不足,便是锦鲤还没有点上眼睛。
书落晃晃手腕将手里的笔放了下,顺便拿起帕子来将自己手上不小心沾染到的颜料擦去,却在一回头的时候,不经意撞上屋里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人影。
书落明显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便盈盈笑道:“张公子是何时来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在这里傻傻站着等?”
说着便站起身来,却不是像别的妓子一样殷勤的给恩客端茶倒水,而是直接抓起在后面凝神盯着画的男人的手腕,低声道:“在那里怎么能看得清楚?上前来吧。”
张公子已经是看的痴了,任由书落将他一直拉到那副画跟前,眼神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这副画。
仔仔细细将这画上下都打量了一遍,这个张公子才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注意力收回来,眼睛里亮的几乎都要发光。
“好画!好画啊!我只知道书落姑娘善于诗词歌赋,却没想到姑娘对作画也有涉猎!真是让人惊喜啊!”
张公子伸手似乎在这个画上比量这什么,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出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却忽然轻轻叫出声,道:“怎么没有眼睛?没有画眼睛?”
书落早就等他发现这个,一听这话立马将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觉得画不好,便没有画了,可这画没有眼睛,也便算不得什么好画,更何况我这只是小打小闹,哪里就能入了张公子的眼,还是快快还我,莫要让我丢人了。”说着就要伸手将画收起来,
“且慢且慢!”张公子急的像是被人踩了一脚,整个人跑上前去挡在画跟前,面色都有些涨红,但还是仔细将话说了个明白。
“这画我很喜欢,就算是还没完成也很是喜欢,能不能再留一会儿?”
书落叹息一声:“随兴之作,公子何必这般认真?若是公子喜欢,不嫌弃,书落改日再好好画一幅寓意好的送给公子便是了。”
张公子得以保存下这画来,早已经开心的满脸是笑,捧着宝贝一样的在那画边缘摸了摸,喜滋滋的对着书落道:“这种即兴之作才有即兴之作的美呢,若真是好好画了,便死板了,这样便好,等一会儿把眼睛添上便好。”
“那便要请公子自己来了,书落……怕是有些手抖了。”书落说着往旁边去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真如她所说,手有些抖,水流都颤巍巍的像是随时会倒出来。
张公子再怎么高兴也还是能察觉到她的不对了,于是暂时放下画去,追着她过来了,问道:“怎么手抖了?画了很长时间吗?”
这两人来往已经有接近半月,关系已经算得上是亲密,有时候书落故意做出亲密动作来,这书生也只是一味脸红不做什么抵抗,因此说话总还算是顺畅了些。
书落用另一只手稳了稳拿着杯盏的右手,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中是久不见的淡漠,却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很长时间,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左右!”不料张姓公子听了又是一阵兴奋,夸赞道:“书落姑娘果然是才女,如此好画,竟半个时辰就画完了!小生佩服佩服!”
这张公子不知是不是傻的,这个时候竟然还像模像样的弯下身子正正经经的给书落行了个礼。书落忍了半月这个书呆子,已经稍微能控制脾气没让自己骂出声,但还是变了脸色:“公子如今……还是一概只做不知吗?”
这下张公子总算换了从进门到现在的痴汉脸,疑惑道:“小生愚钝,不知道姑娘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事情,这京都中十人都该有九人知道的,如今公子却只做不知吗?”书落声音冷淡,可是却掩饰不掉失望的神色。
张公子皱眉思考一番,仍旧是不解的摇摇头:“小生真的想不出来,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书落无奈的直直看向他:“皇室今年有三位女子要出嫁,一位是长乐公主,一位是若凌公主,还有一位——”
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张公子也总算是明白过来,有些躲闪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在这春梦阁,你是谁本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如今你要成亲了。”书落说着站起身来,将已经擦过手沾染上颜料的手帕扔了,语气淡漠道:“我书落有个规矩,不接成婚了的男子。张公子想来最近也要忙于筹备婚事,还是不要再来了吧。”顿了顿,又道:“这画未免太拿不上台面了点,还是请公子还给我,我今明日再重新画一幅寓意好的送到公子府上,算是对公子成婚的祝福了。”
书落似乎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勾起嘴角冲着张公子道:“便画一幅鸳鸯戏水图如何,若是公子喜欢,还可以找绣娘绣成花样,绣在枕头上。”
但张公子显然还沉浸在书落的话里回不过神来,有些唯唯诺诺的问道:“真的……不行了吗?”
“不行了。”书落惨然一笑,但是语气坚决:“我为何会流落到此地,公子应该有所耳闻,所以我才发誓,此生不接有家室的客人。”
关于书落的身世,张公子自然是早就听说了许多,她是江南某富商的女儿,后来因为父亲爱上别的女子,执意要与母亲和离另娶他人,这才闹得家门四散,她才流落至此,因此发誓永不接有家室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