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五。
齐王与齐王妃成婚两月余,终于启程晋国。
众王公贵族皆来送别。
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送别壮场面。沈信不待见沈步月基本上是整个大烨贵族皇室公认的秘密,因此今日虽然说来人不少,多是为了不驳楚云深的面子。
沈信自然是不会亲自来送的,但陈南华身份稍嫌贵重,沈相月又刚出了那样的事情,其余人又太小,竟是派了于月景与沈相宁来送别。
旁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是当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不过于月景倒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伪装的完美,站在一众过来送别的夫人小姐前头,温和的笑着道:“此一去,还望长乐公主能与齐王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沈步月脸上染上潮红,低声与于月景再说几句,后面的夫人小姐也都上来应和说话,一时间气氛热络了一些。
妇人家这方面似乎总有些天赋一样。沈步月偏头看了一眼楚云深,看完了却又是一副娇羞样子,丝毫不掩盖自己偷看他的行径。
众夫人小姐看见少不得又是一阵哄笑。
沈晴月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往前走两步凑到沈步月面前,笑道:“长乐姐姐……”
沈步月好姐姐一般笑的贤良:“绮琴郡主。”
没想到沈晴月说完这句话马上就泪眼汪汪起来:“长乐姐姐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大烨了,绮琴会舍不得长乐姐姐的。”
沈步月看的都有些目瞪口呆,这流泪速度实在是值得人学习。
可面上只能是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情深款款的看着流眼泪的小丫头:“郡主莫要太过伤怀。身为女子自然都是有要出嫁的一天,出嫁则从夫,待到郡主日后也找到如意郎君,便不会有这么多舍不得了。”
真真儿又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范本。
后面的夫人小姐都该知道是个什么脾性了,可是听到她这番话还是愣了愣才接着开始谈论。
沈晴月这小丫头却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涨红了脸色没有说话,但终于在片刻后忍不住又往前一些,道:“长乐姐姐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沈步月瞪大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也学着她的样子,轻声道:“公主外嫁无事不得回国,这你也是知道的呀。”
沈晴月听闻这话,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落寞,但是忽然便伸过手去捏了捏沈步月的手,道:“但我觉得,长乐姐姐一定还会回来的,对不对?但若是长乐姐姐不回来,我便去晋国寻你。”
是寻我还是寻萧珩?沈步月实在把这句话问出口,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合适。于是便只好纯良的笑了笑,看着沈晴月接受到了越王妃的眼神,乖乖的又退回队伍去了。
比起妇人们这边的家长里短,沈相宁与楚云深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沈相宁自然是别扭着前几天的事情不敢好好说话,就连楚云深也未能完全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谈话,但是看于月景的表现,显然是没有把那半块兵符的事情告诉沈相宁,否则这人如今非要炸锅不可。
不过站在队伍最前头,也不好作出太多引人注目的事情来,沈相宁僵持片刻,还是朝着楚云深一拱手道:“此去望齐王一路保重啊!”
楚云深也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多谢王爷。自然是会好好保重的。”
但这谈话便就如此结束了,两个人都互看一眼再停下来没有说话。
不过今日来的还有沈傲沈何他们,与……薛进。
薛进自打来了,除了赢了不少徐娘半老的夫人的注目,眼神还是一点点粘在沈步月的身上。沈步月虽然被他盯得不爽,但是也只能做出一副完全不知的样子,但楚云深却绷不住有些吃味。薛进看沈步月,他便看薛进,那眼神若不是“痴傻”如沈步月,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此时沈相宁寒暄完了,才有机会到他面前,笑盈盈的道:“薛侍郎安好。”
薛进回过神来,大大方方的回礼:“齐王安好。”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打量面前这人的夫人有何不对。
“一路顺风。”薛进又加了这一句。
“多谢薛侍郎了。”楚云深回礼,伸手拍了拍薛进的肩膀道:“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倒是有些不舍与薛侍郎在这大烨里玩耍的日子呢。”
薛进微微笑,一副十足的长者风范道:“以后总还会是有机会的。既然齐王已经是大烨的女婿,想必日后自然有不少机会过来,到时我再请齐王喝酒。”
不得不说薛进便真的是薛进,即便已经快到不惑之年,他公然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有不少女子盯着他看,如今他玉树临风的一笑还有人看直了眼,不过大多数都是些已经不惑之年的夫人们,而后头那些还未成家的小姐,看的多是楚云深罢了。
楚云深这边牙还没有咬完,薛进却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沈步月面前,在一群夫人与小姐的注视下,轻声道:“公主此行一路保重啊。”
沈步月见他来,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奇怪,但是碍于在人前还是礼貌地回礼道:“多谢薛侍郎了。”
那边沈傲看见如此早已经气得双眼圆瞪,恨不得立马便冲过去将薛进拽过来。还好这送别的时间已经够长,于月景在沈傲还没有气红了眼之前,便一扬声道:“如今时间也不早了,不如齐王与齐王妃此刻便出发吧,否则到了夜晚,赶不上有客栈的地方,可就要在林子里面遭罪了。”
沈步月此时巴不得有个人来给她解围,高高兴兴的道:“是。多谢娘娘嘱咐。齐王殿下!”
楚云深听话的走到她跟前,有些占有性的捏了捏沈步月手掌上的骨节,眼神在她面上打量过一遍,这才转向人群道:“如此,各位就不必多送了,我们后会有期,如今便告辞了。”
“告辞。”沈步月也行礼道别,等着后面那些人哗啦啦的回了礼,对看一眼,楚云深伸出手来扶着沈步月上了马车,再回头看一眼,车轮便正式开始启动。
他们这次的仪仗里多是楚云深来时带过来的人,沈步月虽然贵为公主,嫁妆不在少数,但是身边随从如今只剩下白雪一个,陈南华走之前倒是给她指派了十几个,但这些人自然是都不会被放在面前,只让她们跟着队伍后面慢慢的走,壮一壮场面罢了。
楚云深骑马,沈步月坐马车,但这马车空间很大,除开她与白雪,楚云深过会儿估计也是要进来的。
白雪见沈步月刚一上车,便有些困倦地揉了揉头,立马有些担心地凑上前去,道:“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是夜里睡得不好吗?”
沈步月有些烦躁的摇头没有说话。心想哪里是夜里睡的不好?是睡的太好,才让她如此烦躁。
自己对楚云深的警惕性未免已经太低。此去又是去晋国,自己在那边无依无靠,只有楚云深一个认识的人。虽然说这时候需要完全依仗于他,但是全身心的信任这一个人,对沈步月来说不仅危险,且也有些难度。
白雪看她这样,也不好再去烦她,只是又拖过来几个软垫子,在马车旁边铺好了,道:“公主不若歇息一会儿吧,反正这赶车也没有什么事情。等到了休息的时候,奴婢会来叫你,也会跟王爷说今日不要多赶路,趁早找个方便的旅店歇下便可。”
沈步月依旧闭着眼睛,沉沉的应了一声好,白雪在一边便没了声息。头歪着,靠在这马车壁上。
这马车稍微有些颠簸,毕竟忙着赶路,不可能像游山玩水那样的优哉游哉。沈步月睁着眼睛看着外头,大概是因为这长久没有受过的颠簸的缘故,看着看着便觉得眼前的景色不断模糊,身子也越发的疲软。
终于眼前的绿树成荫,在沈步月眼中仿佛变成了六年之前的青色墓碑。十三岁身着丧服的她,睁着一双哭的几乎不能视物的眼睛,默默的看着那墓碑渐行渐远。
那是母亲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最后的凭证了。
眼前忽然又闪过薛进方才与自己道别的场景,嘴角忍不住阴冷一勾。
她如何会不知道,当年要去大漠祈福的旨意下下来,母亲便有些急躁的往侍郎府递了好几封信,对沈步月的眼神也变得歉疚。沈步月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但是并不是不通事故的人,母亲与薛进那些事情她略略知道,也知道这一去大漠苦寒无边,母亲定然是受不了无法与薛侍郎相见的日子,甚至还曾想过,若是薛进愿意带母亲离开,她…她一个人去大漠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父亲战败而死,她在这世界上的亲人已经只剩母亲一个,比起两个人一起在大漠受苦,以陪伴之名让绑住母亲,还不如让她跟着情郎去山水秀丽的地方结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