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深听到此话,神色骤然一凛。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而他自己也习惯了不去想,如此被人堂而皇之的摆到台面上问,就好像是这个人已经站在了他的城墙下,仰着头神色如水般单纯,不带一兵一刃便想要进入他的城池。
恍然间有种被侵犯的感觉,但又有种寂寞了很久忽然有人问津的激动,让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想把门打开,迎她进来。
不,不止是迎她进来,他还想一路将她迎进宫殿,用鲜花或是什么别的华贵的东西,将她走的每一步都装点起来。
可是面上只是神色有些僵硬,片刻后他才有些可以的挑了挑嘴角,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这种日子过得多了,也便习惯了。”
沈步月听闻此话也是一阵沉默。她如今选择走上这条路,从贫瘠却平安地大漠回来,来到让她熟悉却陌生的京都,为六年前的事情孤注一掷。便已经注定了,以后这样的日子,便也是不会少的。她问楚云深这句话,却也像是在拷问自己。
可是这样日日被人算计,日日被人监视的日子,说实话她还没有把握能完完全全的接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可如今楚云深云淡风轻的一句已经习惯了,却莫名让她觉得苦涩难当。
明明自己的日子过得亦不会太顺畅,可是看到这个人难过,自己竟是会先心疼于他的。
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在自己的心中竟已经如此重要了。
从前楚云深虽然一直在她身边,但毕竟那时他们是在大烨,没有处于晋国这种风声鹤唳的环境下,沈步月虽然对这个人有了解,但是竟不如如今这短短两天看的清楚。
这些年来楚云深一直伪装得很好,从皇宫内诸人对他的态度便能看的出来,他们对他已经没有多少警惕,就如同大烨皇宫中的诸人看痴傻的她一般。但是因为他手中握有的东西,还是被不少人觊觎着,监视着,日日不能放松一丝警惕。
沈步月心念一动,忽然抬眼看向楚云深,问道:“我知天下人都想要这天下。可是王爷是为什么?”
她是真的有些好奇。许多人为钱为权,想做到人上之人的位置,俯仰之间号令天下,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那么多人舍上身家性命也要追逐,她也不能免俗,如今她所做的事情说白了不也是为了那个位置?但是在她心中那个位置本就该是她父皇的,如今却被配不上的人拿了去,她只是拿回她该拿的东西,所以并没有那种红了眼的欲望熏心的急迫感。
至于这东西拿回来了,该如何办,她却是还没有想过的。
楚云深深深地看了沈步月一眼,语气有些正经的发冷,却不期然透出一丝赧然:“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这世上只有这天下是值得我去挣的。我从小生活的便是这种环境,小时后宫那些妃子们,大时我的兄弟们,个个为了这王位红了眼迷了心,所以我也觉得这王位是有趣的。后来渐渐看清了这形势,越发觉得,这晋国,非我不可。”
说这话时他眼睛里似乎有流光闪过,少年意气风发的面容就好像是在暗夜之中会发光的星子,能将人的眼前整个照亮。
“晋国是生我养我之地,我想见它繁荣昌盛不衰。而这种盛世,只有我才能带给晋国。”
沈步月被他这番话惊得心念难平。
她虽对楚云深那几位兄弟都没有太深入的认识,但光听坊间的流言,也知道这些皇子之中没有太过显眼的人物,否则皇帝不会犹豫了这么多年还没有选好储君的人选。
三皇子楚泽虽然仗着嫡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但是大皇子楚浪因为是长子,这几年颇得皇帝宠信,大大小小事情都有他参与,功勋累积,如今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亲王,他的亲王衔在晋国已经是最高的,与太子同享食邑千户。另外几位成年被封王的皇子中,四皇子楚游常年带兵打仗,与楚云深算是亲厚,两人共享军权,如今官至骠骑将军,在臣民中颇受爱戴;而六皇子楚演则是文采动人,从小便被太傅夸奖是文曲星转世,如今成年入了朝堂,与朝中大部分文官都是亲旧,在大臣当中呼声颇高。
若是皇帝能够一直健在,他们兄弟这样也算是平衡,长此以往不愁晋国盛世长安。可是如今皇帝日暮西山,兄弟之中的平衡很快便要被打破,一场恶斗难以避免,而最后不管是谁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胜出,这被打破的平衡局面怕是再不能恢复。
光是那四位皇子在前朝已经斗得风生水起,如今再加上一个楚云深,恐怕晋国这几年不会太平了。但是抛开所有私心杂念不谈,楚云深这人心思缜密,的确堪当大任。
只是……若被他得了这晋国,恐怕还是不够的。这人心中有万千丘壑,恐这最终目标……是这天下。
可如今这个人便在她跟前将那些心事尽数吐露给她听,愿意只为这后面一句。
“可如今,我找到了比那个位置更让我想要珍惜的人。”
从他那已经要变成深海将人拉入其中的目光中转开,沈步月心跳狂乱几乎难以平复。似乎是被他方才那番话激起,可更多的是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的期待。
她偏过头没有再看他。
可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却一直停留在耳边:“如今我即便是有了这天下,只要是静女想要,我一定是毫不犹豫的给的。”
却到底还是将这句话听进了耳中。
她从不在乎那天下。与其说是没有那雄心壮志,更不如说是对这天下不感兴趣。她如今卷入权谋之中,不过是为了父母,若是没有这些事情,谁不愿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
但是这东西有多贵重,他们都心知肚明。
“为何?”沈步月忍不住,皱着眉头去问。
她自问并没有给楚云深带来过什么东西,甚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受他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恩惠。她虽然此时也觉得对楚云深动了心,却实实在在的不明白:楚云深对自己究竟是何时动情?又何至于用情之深,想要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情——哪里知道何所起呢?”
楚云深看着她,那双似乎能洞察世间一切世事的眼睛仿佛要直直的看透沈步月的内心。将他心中的话借由这一个眼神传递到她的心里,让她完全明白过来。
“我喜欢静女,这便是我的理由。我想看见你开心,为此,静女不管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我都愿意双手奉上。可若要真是问我,这份情谊从何而起,我倒真是说不出的。或许是在宛城我们初见,你与我对视时意气风发的那个眼神;或许是在杨府,你我朝夕相对的那段日子;又或许是在京都,你彻彻底底露出原来面貌,以一个完整的你自己出现在我眼前。之前我们虽以不同身份相处,可是我却次次都欢喜与你。”
沈步月静静听着,却越来越觉得面上表情有些僵硬,只好低下头去不再看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可要把你这话记起来盖个图章才好,若是日后你反悔,我定要让天下人都看看齐王殿下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楚云深眉眼微动,终究是忍不住笑了出声,却是猝不及防的将沈步月揽入怀中,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喟叹,将自己上扬的唇角贴在她的薄唇上,就好像是要将自己的笑意通过这里的相贴传递给她。
但是效果竟然还不错。
两人再分开的时候,沈步月脸上如敷粉一般红了起来,嘴角却被他传染一般上扬,轻轻一拳打在楚云深的肩头,看他吃痛的后退喊疼却又嬉皮笑脸,清清嗓子正色道:“王爷若是嫌我砸的疼了,大可去找你的夫人们去,她们可是实打实的弱女子,打起人来定不会像我这般疼。”
楚云深仍旧是笑,捂在肩头的手放下:“这可说不准。”
沈步月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上去揽了一下他的脖子,美目微微挑起,眼角眉梢之间似乎便有万种风情流泻。
“王爷有了臣妾,自然便不用再担心这后院起火。如今这齐王府的女主人可是我,这些妹妹们若是想兴风作浪,还要问过我同不同意。”
“有了这种贤内助,倒真是本王前生修来的福气。”就着这个姿势,楚云深抱住沈步月的腰身,两人面容相抵,彼此交换一个笑容。
眼看气氛越来越好,长日奔波的身子也叫嚣着渴求,方才那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实在无法满足,楚云深越靠越近,眼看便要吻上那色泽诱人的唇瓣,沈步月却骤然后退,甚至还一巴掌拍开楚云深环在她腰上的手。
却是去扯自己的中衣。
还没等楚云深愣住,沈步月道:“这个天生暖炉太热了,王爷快叫人把这炉子灭了吧,在此之前你我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楚云深:……这炉子为何如此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