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正事,我看王爷如今心中也有个打算,此去江南,怕已经算是个开始了吧?”沈步月凑近他轻声问道。
祭天那日她便看出些端倪来。安王那时刚刚代皇赈灾回来,本应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是祭天那日他却多少显得焦头烂额,且逄诗蕊一副理解心疼的样子,恐怕是早已知道内情。
近来能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事情,便只有那一件了。
楚云深但笑不语,只是这样看着她。
“还好我与王爷心有灵犀。”沈步月收回身子来,有些不甚在意的看着他:“妇人间自然只对妇人的事情感兴趣。在我看来,安王既然急于求成,朝中应该有不少更合适他的女子,你大嫂看起来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且……看起来这两位也不是多么的鹣鲽情深,如王爷对待我这般。”
说着还调皮的曲起手指在楚云深的脸上碰了碰,又被这人抓住了手,放在手心细细摩挲。
“王妃用的这个词真叫人喜欢。”
“什么?”
“鹣鲽情深。”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酝酿了一场久违的雷雨,就像是夏日里肉眼可见包围过来的乌云,酝酿着的是不到来之前谁都无法预料的暴风雨。
是要让人完完全全暴露在他面前,淋湿在他的眼眸之中。
“再说一遍给我听?”他诱哄一般的开口,句末语调上扬,却不像是疑问,更接近于祈求或者撒娇之类的音调。
沈步月被他闹得好笑,扯回自己的手来:“王爷莫要胡闹。不过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我便去做了,王爷可要仔细盯好了。”
“这怎么算得上是胡闹呢?不过是夫妻之间日常的情趣罢了……”楚云深贴过身子来还要闹,早被沈步月早早起身躲开了。她这几日天天在床上躺着,虽然没有动弹但是进食太少,身上一直觉得有些气力不济,如今跟他打闹自然是半点便宜也占不到的,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也会明哲保身不同这人动手,否则她这病只怕要真的好不了了。
沈步月早早的站起身来穿过厅堂出了门,便见居然还有几个侍妾或是通房丫头候在一旁等着,这倒真是帮了她的忙了,于是便轻飘飘的给这几个人送出个笑来,等到再走几步身后楚云深的声音便听着越来越远了。
楚云深在这齐王府可真是掉在狼群里的一块大肥肉,稍微有点味道露出来都要被人惦记的那种。
既然打定了主意沈步月便开始着手办这件事了。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好好改一改这金陵城里的人对她的印象。从大烨那边传过来的传言,她大概是个身世凄惨好不容易能够嫁入王府的可怜人,又托了这几日生病的福,怕是要在众人口中传成迷惑了楚云深心智的妖怪。
这对各家大家夫人来说,可实在不是一个可以结交的好印象。
可女人之间印象的转变倒也容易。
沈步月第一次到金陵城中最繁华的成衣街上做衣服的时候,便已经收获了两个过来买衣服的官家夫人。
后来这名声便一传十十传百,女人之间的流言永远是速度最快的,用了不到几日的时间,全金陵城中便已经都知道齐王这位新娶进门的王妃,眼光独到出手阔绰,成衣铺子里许多大牌师傅,花重金都请不到的传奇一般的师傅,却肯为了沈步月亲自量体裁衣。
沈步月的名号靠着金银堆砌,很快便在这金陵城中喧嚣尘上。
再等到出去的时候,她身边已经能有几个心甘情愿相随的千金丫头和大家夫人了。
逛街这种事情,自然是几个人一起才更有气势也更能将这名号更快的传出去。
那日刚在街上最大的成衣铺子里,用一块最为惹眼的布料让最传奇的老师傅做了新衣服的沈步月又狠狠的出了一次风头,这下金陵城里的姑娘夫人大概没有一个不知道沈步月的名号了,并且都在疑问这位齐王妃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若说是凭借姿色能让这些老师傅们松口,也未免有些太过传奇了些。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步骤。拿腔作势的一般是银钱给的不够多,另外一些便大多是在金陵城中被千金小姐大家夫人惯的,打一顿多半就好了。
两种手段交替使唤的沈步月几乎是走遍整个金陵城再没遇见什么硬钉子,但那日刚出了个大风头往王府里走便感觉到了身后不对劲。
难道是这些裁缝师傅气不过买凶杀人?沈步月想到这个可能都忍不住想要笑,但是身后气息实在跟的紧,她还是严肃了心绪老老实实的等着。
总不会是太子或是安王那边的人因为自己做了两件衣服就看出自己的目的?
更不会是那些被抢了衣服料子的夫人小姐们气不过来杀人?
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惹上了什么人,眼见着也行到了快要没人的地方,沈步月紧绷了身子准备会一会这莫名其妙跟上来却又莫名其妙让她紧张不起来的人。
却没想到刚转过身子来,便被熟悉的气息突袭,这人熟悉的体温瞬间攀上她的后背。
声音咬牙切齿几乎要将她咬碎了吃掉,可动作却仍旧温柔,怕她因为他忽然的动作闪着身子而温柔的托着她的后腰。
“沈步月。”
会这样连名带姓叫她名字的怕是整个大陆上也只有这个人了。
沈步月虽然感觉奇怪,但也大约知道了些什么,有些心虚的拍了拍他的背,问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他急促的在她身后喘出几口气来,这才一巴掌狠狠拍在她后心上,只拍的沈步月瞪大了眼睛皱巴了一张脸恨不得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你还敢说?你倒是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何连着四五日传来的信都不是你亲笔?且都是寥寥数语?我反问却都没有回音?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怕是这晋国生变连累着你一起死了?”
沈步月退开了郑弘轩的身边,这才得以看清这人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晋国与大烨相隔千里,他方才说四五日,也就是说这十日左右的光景里都在日夜兼程的赶路。他们当时用了一个多月才从大烨跋涉到晋国,怕是这十日这人都在不眠不休的赶路。人黝黑沧桑了不少,头发乱乱的束在头顶,已经都有些松散了,眼睛里红红的带着血丝,身上是长久跋涉带过来的风尘。这几日又已经冷了下来,怕是一路过来吃了不少的苦。
拍在后心这一巴掌都似乎有些觉不出疼来了,沈步月心里酸涩,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傻,我若是在晋国出了什么事,大烨那么多探子能丝毫不知道消息?况且你就这么看轻我,以为我孤身在外便毫无自保能力?别忘了你可是在拳脚上输给我的,郑大将军。”
郑弘轩有些干裂的嘴唇泛着土色,还有几条血丝在上头,他嘴唇动了动,大手却罩上去揉了揉沈步月的头顶,轻轻一声像是放心又像是喟叹:
“你没事就好。”
沈步月拽紧郑弘轩的衣袖,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世间上还会有个因为失去的消息便日夜兼程赶过来探望你的挚友,实在算得上是个美妙的世间。
这句话惹得她心软,又忍不住低低的解释道:“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不知怎的就躺了那么多天,每日昏昏沉沉的没能给你回信。”
他们之前有专用信鸽传信,来回不过两日光景,之间从未间断过。一是为了了解两国现状,二也算是报个平安,之前多年从未间断过。可沈步月这次的风寒实在是来势汹汹,每日连睁眼的时间都短,更不用想着摸笔写字了,楚云深第一个不答应。这件事便给白雪代劳,没想到还是给郑弘轩看出了端倪。沈步月几天没收到他的回信便知道事有蹊跷,好不容易好了写出的信怕是郑弘轩也早已离开大烨收不到了。
“只是个风寒便将公主殿下祸害成这个样子?”郑弘轩的手在她头顶停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了下来。或许是精神忽然松懈下来有些疲惫,嗓音中更听得沧桑。
“公主殿下可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别说了,随我到齐王府,收拾一下早些歇下吧。”沈步月看着他下巴竟然都有青色的胡须冒了出来,想来是真的担惊受怕了这些日子。
“齐王府?”郑弘轩重复了一遍:“这是我能去的去处吗?”
“难不成你还想去睡客栈?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看大烨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入住了晋国都城金陵的客栈?”沈步月已经不由分说的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了。这里离齐王府没有太远的距离,若是有人看见郑弘轩和她自己都能很快出手解决掉。
郑弘轩也老老实实的让她牵,却在后面吊儿郎当的来了一句:“齐王妃带上个男人回王府,这……齐王难道会视而不见?”
待到回到两人房间,才算是回到了平日里正常的相处模式。沈步月还是先他一步坐下了,有些好笑的抬头看他,刚想说些什么,这人却先开了口:“屋里还算暖和。”
沈步月一愣。这屋子里头自然是暖和的,楚云深早起怕她起床冷着,特地吩咐人生了暖炉,可没人吩咐侍人也不敢停,便一直烧到了这时候,方才刚在外面闹了那一阵,如今进这屋子都感觉有些热了。
点点头,沈步月扯下外衫道:“生着暖炉呢能不热吗,如今哪里就到那个时候了。”
“晋国比大烨湿冷,怕王妃适应不来,早早点着也好祛祛这屋子里的湿气,省的王妃睡得不舒坦。”
如今没有旁人了。沈步月动动嘴刚要把这句话说出口,却也想起之前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楚云深便已经说了,如今他什么样子全凭他自己的心意。
看来只能当做是回了故国,人都开始暴露出本性了。
“今日上朝如何?”
沈步月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