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等了一会儿终究没有等得什么答案或是解释,沈步月有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自己裹好大氅转头欲走。
你说我冷清冷性,问我是否动了情用了心。
可是你呢。
她未将这句话说出口,走出几步却稍微再偏转身子,道:“我明日将去拜见安王妃,王爷也早做打算吧,若是如今再不争不夺,日后怕是再没有争夺的名义了。”
晋国的冬天还是有几日的好时候的。
沈步月被梳妆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外间明晃晃的日光,心情有些被熨烫过后的妥帖。她来晋国这许多日子,从别人嘴里听得大多都是晋国冬季寒冷,她刚从大烨过来,要好生照顾身体才是,如今看来倒也有些几分不真切了。
可当真真穿戴好走到门口的时候,比大烨略低的气温还是让全副武装的沈步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故人诚不我欺啊。
一路车马走到安王府,路上所见所闻并不与京都有太大差距,就算是入冬天冷,街面上仍旧少不了各式叫卖的小贩,有些做面食的小摊子刚开始营业,烧开了一锅开水,水汽在微冷的空气中显眼的扎人,伴随着小贩们各式各样的吆喝。
沈步月将手中的帘子放下。
“公主,已经到了。”
白雪在轿子外头禀告一声,过了半响将轿帘掀开,沈步月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牌匾上烫金的三个大字“安王府”,旁边是早已经出来迎接的管家——昨日已经寄了拜帖的。
安王府的管家亦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虽然有些年纪但看着精神矍铄,满面堆着笑迎上来也不让人觉得讨好失礼:“小人拜见齐王妃。昨日里收到王妃的拜帖,我们王妃便嘱咐我们一早在这里等候,还说如今身子不便,不好亲自出来迎接,请齐王妃多多担待。”
“哪有,”沈步月微笑示意:“如今安王妃的身子便是最要紧的事情,我只不过前来拜访,哪能忍心看安王妃为我劳累呢?”
管家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前头带路很快将沈步月引进内室,逄诗蕊已经在主位上等着了,一见她来便要起身,沈步月忙往前多走几步:
“拜见安王妃,王妃如今身子重要,还请留步。”
其实不必她说,逄诗蕊身边的几个侍女早已经慌慌张张的搀扶她,这人不过半站了一下又被摁回了椅子上。
逄诗蕊清秀的脸上有几分羞怯,手抚上小腹,道:“让齐王妃见笑了。”
或许是因为在家里的缘故,逄诗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衫,脸上脂粉施的很淡,连发髻都是松松垮垮挽着的,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的味道。
若说是因为身怀六甲懒得打扮倒也可以理解,但这毕竟还算是她这个齐王妃第一次上门拜访,且她身孕不过三月,前几日宫宴还打得起精神打扮,如今这只能这幅样子见客?
沈步月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只做不知,一副热络的样子道:“安王妃客气了,如今安王妃这身子便是最重要的。我初来乍到,亦没有生养的经验,只找了几个老嬷嬷问什么东西对有孕的女子身子好,便从王府里找了一些过来,王妃莫要嫌弃,便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既然是齐王妃的大嫂,我也准备了一些见面礼,已经嘱咐人送到齐王妃的轿辇上,还望齐王妃莫要嫌弃才是。”
两个人坐在一张贵妃榻的两边,隔着一张桌子亲亲热热的说话。早有小侍女上来给沈步月手边的茶杯斟了茶。
“哎呀呀,”沈步月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伸手去碰了碰逄诗蕊的手背:“我原先还有些不敢叫呢,如今听得安王妃这一句大嫂……大嫂,我刚来晋国,许多地方还仰仗大嫂帮衬了。”
逄诗蕊笑的清浅:“你我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互相照顾自然是应当的,齐王妃又何必说这些客套的话呢。”
两人又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姐妹情深的话,沈步月拿起旁边的茶盏品了一口,放下立马赞不绝口的道:“大嫂这是今年的新茶吧,喝着真是清甜可爱。”
“是,家父喜茶,年年都会给我这里送上一点,只是如今我这身子太医嘱咐不让过度饮茶,便一直搁着,是以这个时候还有新茶。”逄诗蕊解释的认真,看起来倒真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安然样子,抚着小腹有子万事足一般。
沈步月不做声,只又连着多喝了几口,逄诗蕊见状:“看齐王妃喜欢,不如让人包了些带回家中去,放在我这里横竖也是放着,放到明年便成了旧茶了。”
“那我可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沈步月不客气的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可安王……”
“不妨事,王爷向来不爱喝这些口味淡的茶叶,这是我房中存着的,齐王妃尽管拿着便是,若真是喜欢,明年我让家父再送到齐王府一些。”
“那……便先谢过大嫂了。晋国的茶叶我多少有些喝不惯,王爷又向来是不会注意这些的,这些日子一直在找合适胃口的茶呢。”
“齐王妃不必如此客气。”逄诗蕊客气一笑。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小婢忽然上来禀告了什么,逄诗蕊点点头,转过来有些歉意的对沈步月道:“到了喝安胎药的时辰了,还请齐王妃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大嫂请便。”沈步月笑眯眯的下榻送她,转回来的时候却不经意一般的向某个地方使了个眼色,再上榻的时候便不小心碰洒了刚斟上的热茶,惊叫了一声整个屋子里便都乱了起来,逄诗蕊留下的几个侍女赶忙上来为她擦拭。可茶水色深,且还是热的,只擦拭一番是消除不了的,眼见前襟上的一大片都已经染上了颜色,一个领头模样的侍女上前道:“这污渍难消,不如齐王妃去内室将衣服换下来吧,交由我们洗干净再烘干过来,若不然还可以遣人回府去取,我们王妃与齐王妃身材不相仿,恐怕衣服不合身。”
逄诗蕊是这晋国女人中少见的小个子,身量纤纤,若不是人说她已经二十有七,看着倒让人觉得还是个十四五的少女。沈步月却长得比晋国女人还要高挑一些,她的衣服穿在身上定然是不合适的。
“那……”沈步月犹豫了一会儿,探头看了看逄诗蕊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点点头道:“便带我去内室吧,紫燕,你也叫几个人回去拿衣服,万一洗不干净或是干不了,可要在这里叨扰大嫂了呢。”说着又转向逄诗蕊的侍女:“这衣服可要麻烦几位好生用心洗,是与我家王爷一块料子做的,若是这衣服毁了可是两件都不能穿了呢。”
“自然会用心,还请王妃放心。”那侍女点头应了,送沈步月进了内室,又将换下来的衣服小心的接了出去。
沈步月便在这屋里看着这装潢。
这是个待客的偏厅,看起来是久没有人住的,东西都颇有些旧了,但是眼尖的沈步月还是看见桌上和橱柜上几样显眼的装饰。
这里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细节之处却让人亮眼,如同这整个安王府给人的感觉。
安王府的占地要比齐王府更大,毕竟是处在争储漩涡中的有力长皇子,这本无可厚非,可同为王爷,俸禄其实相差不多。若说楚云深府中是因为这几个兄弟讨好送来的东西,才装饰的如此华贵,那么安王府又是因为什么处处摆放着价值连城的宝物?
就连这待客的偏厅里,居然还放着几幅当世大家的真迹?若放出去叫卖,足可够一家四口在金陵城中十年衣食无忧。
这安王府可才算得上是真寸土寸金啊。
暂且先当这府中摆设都是托了楚浪的福才会如此,毕竟楚浪身为储君之位的有力竞争人,想要讨好巴结的人定然不在少数。但是那茶却是明明白白的告知了沈步月什么。
那茶只在江南出产,因为工艺复杂每年只得一点送到京中供达官贵人享用,平民百姓若想品尝,恐怕只有当地富商才有机会。可今年江南遇灾,灾情严重甚至需要派遣皇子去安抚人心,各种作物纷纷减产,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各种上供的作物都因为减产而减免了贡品数量,这种茶叶如今市价几乎要炒到与黄金等价,可放在这安王府不过是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逄诗蕊甚至懒得为自己打扮梳妆,可却能将这茶叶送给自己,便可知在她心中这黄金一般的茶叶不过是闲置的东西。
这奢华的安王府,恐怕不止是安王一人可为。
逄诗蕊不过是个御史之女,就算家中溺爱,这种东西也不是随处可得的,但观他们吃穿用度,几乎可与宫内比肩,这其中定然便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安王为人算计,只是个御史之女的逄诗蕊却能被他迎进安王府奉为正妃,必然是除了地位之外,逄诗蕊还能给他另外的、更有用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