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步月点点头:“略有耳闻。”
虽然太过隐秘的事情不是她能打听得到的,但是这些能在市井街头听到的传言,总还是能做几分参考的。
听说逄诗蕊幼时机缘巧合见了楚浪一面,从此便一心向了明月。但是楚浪心中自然是皇位为重,挑选王妃也势必要挑选最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一位。逄诗蕊一个御史之女,其父亲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根基,不能给楚浪带来太多的助益,显然对楚浪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
楚浪原本心中都已经有了合适的王妃人选,只待陛下赐婚便可顺理成章。可逄诗蕊见到此种状况自然是不会轻易妥协,听说她当年请见楚浪数次,楚浪都狠心不见,她在王府外等了一天一夜,让金陵城中的人看尽了笑话,赌上自己的名声,也没能换来铁石心肠的楚浪一个回眸。
傍晚又下起大雨,等了一天没了力气的逄诗蕊到底是让侍人拖着回了府,接着便是高烧不退,烧到第三日的时候怕是自己也知道与楚浪再无可能,摇摇晃晃的在房内上了吊。
幸亏发现的及时,人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逄诗蕊的父亲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如此痴情,最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当天便去见了楚浪,两人密谈了个把时辰,第二日宫内便下了圣旨,册封逄诗蕊为安王正妃。
坊间流言多说是逄诗蕊痴心不改感动了楚浪,端的是一段佳话。可是看如今楚浪的态度便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这分明是逄诗蕊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与楚浪之间有了什么协议。
如今看来,定是卖官鬻爵一事的开始。这件事情不做则已,一做则是一本万利,所以虽然各朝明令禁止,却仍旧是屡禁不改。
外间有细细的敲门声传进来。
“王爷,姜汤熬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走到椅子上坐好,楚云深道:“送进来吧。”
紫燕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摆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也不多话行了礼便走了。沈步月盯着看着那袅袅白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若是药也就罢了,这东西偏生还是吃的,怎么这样苦辣,让人怎么咽得下去?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沈步月微皱的眉头,楚云深已经盛好一碗送到了沈步月跟前,道:“今日天凉,路上走了这样长的时间,还是多喝几碗驱驱寒气。”
沈步月实在很想说,还是算了吧。又实在忍不住向碗里看了一眼,王府自然是事事讲究,普通一碗姜汤也熬得精细,里面放了几味旁的药材,还有些上好的补品。
可熬得再怎么精细,也改变不了这是一碗姜汤啊。
“……先放着吧,不是很饿。”沈步月眼神躲避,刚才还在讨论的逄诗蕊和楚浪已经从脑子里自动消失了,现在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得尽快离开书房。
“算算时间也该吃午饭了,王爷还没有用午饭吧,我在安王府用过了,便先回房了。”
站起身来就要脚底抹油,却不料楚云深在身后凉凉的一句:“你刚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侍女了,她们说你特意没有在安王府用午膳,便是为了回来跟我一起用膳。”
沈步月跟被定住了一样,还要迈出一步的脚莫名其妙的有些底气不足的动不了,过了一会儿才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转身就当没有看见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姜汤,笑道:“那便一起去用膳吧,不知道王府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自然都是王妃爱吃的,”楚云深似乎已经发觉了什么,端着一碗姜汤便一步步往这边走过来。
沈步月,没有骨气的想要后退。
“不过还是先喝了这一碗姜汤再去用膳吧,我早就吩咐人熬着的,就是让王妃饭前喝的。”
“这……”沈步月实在是无措的想要后退夺门而出,在她眼中楚云深手里端着的简直不是一碗姜汤,而是一把能见血封喉的淬了毒药的短刃!
那东西喝一口绝对会死的!
沈步月想法已经激进起来,就要不管不顾的转头逃跑的时候,楚云深却已经走到她近前,一把将她往前拉了几步,将姜汤送到她面前,道:“王妃请用。”
“……不如……王爷先来?”
楚云深挑挑眉,开门见山的问道:“王妃莫不是在怕?”
沈步月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再看看楚云深,眼一闭心一横:“对!这东西我喝不下去!”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而后便是轻轻的笑声传来,沈步月睁开眼睛,便看到楚云深笑弯了一双眉眼,
“王妃……”
沈步月斩钉截铁的道:“不喝!”
楚云深听了这话一下子便笑得止不住,好半天才笑意盈盈的抬头来看她道:“为何?”
沈步月难得蹙起眉头,一副“你居然连着都不理解”的不思议表情道:“又苦又辣,不是人喝的东西,我才不要喝。”
不过是这样一句话,楚云深却好像听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又再次笑弯了腰。他从未想过沈步月这样的人,竟然会因为一碗姜汤把那些似乎是潜藏的孩童一样的性子逼出来。
这样瞪着眼睛跟他较劲的沈步月,怕是人活百年来也难得见一回了。
于是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用汤勺将姜汤舀起一勺来吹了吹,果然还没送到她近前,便又看见沈步月的眉头再皱上几分。
“王妃不喝这姜汤,若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上次伤寒怕还是没好全呢。”
沈步月几乎是咬牙切齿一样,瞪着他的目光像只凶狠的小兽,用自己刚长出来的牙齿威胁着他。
当真是……可爱的紧。
楚云深极力控制住自己几乎想要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浑身上下顺毛的冲动,连脸上的笑意也一并忍下,装作是逼着不听话小孩子吃药的大夫一样。
“若是再着凉的话,再吃药便好了,何苦现在就要开始喝这种东西?”
沈步月看起来据理力争,但是为了一碗姜汤这样努力争辩的样子本身就已经足够可爱,简直像是瞬间小了十岁,一本正经的跟大人争辩之乎者也的孩童一般。
楚云深一边好笑一边接着配合:“是药三分毒,姜汤却是……”
“王爷这可是愿意跟我说话了?”
却不料沈步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让楚云深那有些拙劣的凶狠表情定在了脸上。
他抿了抿嘴唇,有些被识破的尴尬,但片刻后就道:“愿意了。”
这下换沈步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果然是不管什么年纪,闹别扭的人都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楚云深看着笑颜如花的沈步月,忽然卸力一样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便是放下她讨厌的姜汤,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我自然是愿意同你说话的,且不只是同你说话,我还想同你好好的过完这一辈子。静女,你我如今境况,谁也不知道会并肩走到哪一天,我甚至起过念头,想为你不拼不博,放弃一切安稳度日。可我知你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只得做下去成为你的助益,此次这件事情,我实在有不可宣之于口的苦衷,不过你放心,待到过段时间,我便会将一切都告诉你,自此之后,对你不欺不瞒。”
沈步月僵硬了一会儿,在他的话语中慢慢软了心,热了眼,抬起手来也将他环抱在自己身上。
这一辈子的承诺,对他们来说,太长太远,她宁愿与他只争朝夕,宁愿听他这一句誓言便安了心。
他说自此之后对她不欺不瞒。
那她便信自此之后他对她再无一句假话。
两人静静拥抱了这些时候,沈步月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得不好,一向也算的口舌伶俐,如今却怎么笨嘴拙舌起来。
只靠在他肩膀上轻轻的点了点头,让他知道自己是懂他心思的。
过了一会儿却忽然皱了鼻子,有些闷闷的在他怀中道:“总之是不喝姜汤的。”
楚云深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胸膛的震动传到沈步月的脸颊上,绯红色更甚。
“不喝就不喝了,总之我的王妃可是拒绝了安王府的山珍海味特意跑回来跟我用午膳,可不能饿着我们静女。”
楚云深把用全身拒绝喝姜汤的沈步月从怀中挖出来,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又忍不住摸了摸她有些微红的脸蛋,一举一动欢喜的不得了。
两个人欢欢喜喜的吃了这一顿午饭,这次连王府中的侍妾和通房丫头都没有过来凑热闹。前些日子沈步月那一病似乎让她们完完全全认清了现实,且不管日后如何,也不管楚云深如今是迷恋沈步月这张脸蛋还是别的什么,总而言之如今齐王和齐王妃之间,是容不下半个人的,如今谁往里凑都是自找没趣。
廖姑娘……不,如今已经是廖夫人了。
她自搬到梅兰竹菊院子里之后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冲撞了那几位祖宗。虽然托了沈步月的福气,她不仅没有被赶出王府还晋升了夫人,可是这日子是越发的不好过了,只不过是每月份例和伺候的丫头多了一些,可日日窝在这屋子里更是磨人,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幸亏如今王府大权还是握在管家与王妃手中,若是像当初一样这四个人还掺和着府中各处月银发放的事情,只怕要连一口气也喘不过来了。
可是她不去找事情,事情也总会来找她的。
如今人人都知道不敢去楚云深跟前卖乖讨好,就相当于整个王府的女人都闲下来了。梅兰菊三个人不敢动沈步月,自然是卯足了劲等着收拾她。
“夫人,梅兰菊三位夫人说请您过去喝茶呢。”
新来的小婢打着帘子进来,看自家主子明明已经混到了这个位分却仍旧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到底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她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又往前走了几步道:“夫人!梅兰菊三位夫人又过来请您了,已经连着过来好几天了,您还是不去吗?”
这几日天冷,沈步月屋里热的穿不住大衣,她们屋里却还要裹着棉被才能勉强坐住,实在不是管家克扣她的份例,而是梅兰菊三个人早早便在路上截了她的炭火,说过些日子给她送来,却一去再没有踪影。
屋子里倒是还有上一年留下来的炭火,但更冷的日子还在后头,廖夫人不敢早早就用了,若不然怕是到了年根下挨不过去。
“去。过来替我梳妆吧,说过一会儿我便过去。”